因為它們頭上,有把傘正懸著。
可撐傘的人卻是直接淋在雨里,衣裳、發絲全都濕了,連兩顆白玉耳墜,也被顫巍巍地晃動著。
如月阿娘焦急又自責:「雨下得急,我已經端了糖糕進去,剩下的卻來不及,我又不曉得怎麼辦,只好用這個來遮,拜祭的東西,濕了可咋好。」
我望著她,忽然咧嘴笑了笑。
「你笑個錘,有楞個好笑的嘛,快過來。」
13
雨歇后,有人敲門。
打開門,是微服而來的趙聿恒。
他看著如月阿娘,憂心道:「你已經在這里半年了。」
ŧúₘ如月阿娘有些驚訝:「都這麼久了吶?玉淑呢?」
趙聿恒:「老樣子,追貓弄狗,逗世子。」
他頓了頓,「你該回去了。」
如月阿娘依依不舍地看著我,幾回想開口,又往我身邊靠過來,卻躊躇地說不出什麼來。
我上前一步,擋在她身邊,對趙聿恒說:「是有半年了沒錯,可還是看啥子都新鮮得很的時候,你是最孝順的人了,總不忍心掃了她的興,早早讓她回宮里去吧。」
如月阿娘:「就是就是。」
趙聿恒眼見著不大樂意,可我都說他孝順了,他總不能自己駁了我的話吧。
所以,他是懊惱,卻無可奈何。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我吐了吐舌。
哼,從前你騙我說,這是我阿娘。
現在,我真把她扣在身邊當娘了。
讓你以后,不敢再騙人。
14
九月初四。
按理說,這是我的生辰。
可我沒讓如月阿娘給我過生辰。
我說,村里人從前沒那麼多講究,寬裕些的人家就殺只雞,一般般的就煮個雞蛋。
所以,不用那些搞頭了。
不過,她說一碗長壽面還是要煮的。
我說好。
這面,還是她來煮。
她笨拙慣了,這碗面沒半個時辰,應該煮不來。
趁著這點時間,我在屋外找了個角落,然后支起火盆,燒了些提前折好的金元寶。
祭一祭梓棠,未滿周歲而亡的梓棠。
正燒著,突然聽見腳步聲。
我以為是如月阿娘來了,嚇了一跳。
定神一看,卻是個衣衫襤褸的孩子,都入秋了,她還是打赤腳。
朝我走過來,是因為看見了火光,想暖和暖和。
結果還沒走到,砰一聲地摔地上,氣息奄奄地倒在火盆前。
......
我和如月阿娘開了個慈幼局,收容孤兒。
請了專門的人來管事、管賬。
還有嬤嬤,給年紀小的梳洗喂飯。
大些的,就跟著師傅們學東西。
學學繡活,織布, 算賬,還有學武的,以后能給鏢局送鏢。
當然, 想念書也可以,也有人教。
不是我教哈。
總之, 不用我和如月阿娘怎麼忙活。
但慈幼局的孩子也不全是乖巧的,最頑皮的那個, 天黑之后突然不見人了。
大家伙立刻提燈去找, 找了許久,連人影都不見。
有師傅猜:「不得是自個跑到山上去, 被狼叼了,或是被河淹了吧?」
如月阿娘緊握著我的手, 突然顫抖起來。
后來孩子找到了, 竟是貪圖熱鬧, 藏在戲班子里看人咿呀唱曲哩。
向來溫柔的如月阿娘頭一回發了脾氣:「帶回去,用戒尺打十下手掌心, 打疼了, 才會記得以后不能一聲不吭地跑了,丟了咋辦。」
可吩咐完, 她眼里的血絲卻是有多無少。
我去抓她的手,冰冰涼涼的。
「娘,他沒丟。」
「嗯。」
我握緊了她的手, 凝著她的眼眸輕聲道:「我也沒丟, 小猴兒沒丟。
」
她怔了一瞬,淚如絲線落。
番外「離宮前夕」
蕭如月醒來時, 得知「梓棠」已經走了。
她沉默許久,最后對趙聿恒說:「我去看看她吧。」
趙聿恒不假思索:「兒子不允, 外頭危險。」
「怎麼危險了?我又不是去打仗, 只是出去晃悠晃悠。」
「可百般求證過了,她確實不是真正的梓棠, 母后要惱我, 就惱吧。」
蕭如月強忍著哽咽的聲線:「我原本無意探究她是不是真的, 你們找來,我就養著,是真的最好, 假如是你們不小心找錯的也沒關系,總歸是孤女一個, 可我沒想到, 你們是故意騙的我。」
趙聿恒的臉色青白了些。
蕭如月:「我知道這些年招人煩了, 總執拗地抓著過去的事、過去的人不放。可你不知道, 七個月就出生的孩子有多小, 什麼小猴兒,分明是只小耗子,丁點大, 養了幾百日,才養胖起來。」
趙聿恒眼睛微紅:「我與蕭家都知道,才想討母后歡心。」
「那讓我出去看看, 我更是會歡喜。」
「母后,她不是梓棠,也沒關系嗎?」
蕭如月點了點頭。
沒關系的。
她雖已失去了真正的女兒。
但倘若那崔家小寶因她的緣故又有了娘。
那也是極好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