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作到第二首時,太后說被風吹得腦袋疼,要先回去。
起身時,那位給我遞紙條的宦官向我使了使眼色。
于是我隔上一會也向趙聿恒告退,往慧昭太后的宮殿走去。
她的宮殿很大,從門口進去,還有經過幾重院子,才到最里頭。
路過鯉魚池時,聽見喂魚的小宮女們在聊閑話。
「聽說太后早早回來,是被擾了心情。」
「是不是梓棠公主又鬧笑話了?」
「欸,一些小插曲罷了。主要是梓棠公主年歲也到了,太后娘娘應是打量著要借這生辰宴為她物色駙馬的,只是瞧著都不如意啊。」
「倒是玉淑宮女,想必和世子是要成的。」
「......」
我聽上一會,才想起慧昭太后還在等我。
被迎進內殿時,宮女正在為她拆卸繁重的頭飾。
我站到一邊去,問:「母后,我是不是做錯事兒了?」
03
慧昭太后搖了搖頭,神情傷愁:「我知道,你保留從前種種,是在怪我當年沒有保護好你,把你落在山野之處,沒關系,我也時時自責。」
她說這話時,把一支簪子握在手里。
簪子上有金絲雕成的花樣,很是尖銳。
不一會,白玉一般的手心已傷痕累累。
我不知所措地揪著長長的袖子,幾番想開口說話,但是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
依稀記得,剛回來的時候趙聿恒和我提過,自從與我走散之后,但凡是提到同我相干的事,她的性情就會變得格外敏感。
慧昭太后確實很緊張我。
我都十幾歲的人了,她偶爾還會在夜里把我喊過去,讓我同她躺一張榻上睡。
午夜夢回時,會猝然驚醒過來找我。
我不禁想起了在山村里的崔家娘親。
她從前也是這樣偎著我睡覺的。
而嚇醒的人是我。
有時是被雷聲,有時是狼嚎。
而后在次日的時候,她會把我帶去集市買菜,不敢把我獨留ťṻ₇在屋里。
我因為六七歲了,說話還是不利索,所以集市上的賣菜嬤嬤見著我,就會隨手拎起菜瓜教我念:「這似蘿叭。」
我跟著念:「蘿叭。」
娘親聽了,夸我:「小寶聽話哩。」
出神間,忽然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思緒。
趙聿恒快步走進來,直接略過我,一把奪走慧昭太后手上的簪子,嚴厲說道:「你把梓棠給嚇著了,知不知道?」
慧昭太后的語氣有些埋怨:「我惱我自己,怎麼就嚇她了?」
趙聿恒看了看她血斑點點的手,似是更來氣了,索性牽起我的手腕就走:「這陣子,梓棠歸我管教。」
慧昭太后想要攔著,卻被宦官和宮女們輕擋著:「太后娘娘累了,先歇會吧。」
于是我被帶走時,只聽得慧昭太后的聲聲啜泣:「你們都欺負我。」
在門外,趙聿恒嘆了口氣,對我說:「她就這樣,習慣了就好。」
我沒有說話,只是在想,歸趙聿恒管教,那是怎麼個管教法。
可我后來才知道,趙聿恒忙著呢。
他那日不過權宜之計,并不是真的有空。
所以,常常是他批奏折,我在一旁自己玩。
可這天,趙聿恒把寫了朱批的奏折隨手往旁邊一放,沒放穩,掉了下來。
我上前撿,還好奇地看了里頭的內容一眼。
宦官嚇壞了,忙奔過來,想要搶走:「公主,不可,萬萬不可。」
可趙聿恒卻抬了抬手,示意宦官不必激動。
然后,他看著我問:「你在干什麼?」
「認字啊。」
「你拿反了。」年輕的帝王,頗有幾分玉面含春不露威的氣息。
「這樣啊。」我忙不迭把奏折翻轉過來。
趙聿恒面露疑惑:「你其實不識字?」
「那不然咧?」
趙聿恒怔了怔,一副恍然的模樣:「倒從未問過這一茬。雖不求滿腹詩書,但字還是得認幾個,就讓......玉淑過來吧,你同她最近生分了。」
「我不干哩。」
「趙梓棠。」
「我干。」
04
可沒想到,輪到玉淑公主不肯應了。
她不愿意來教我。
不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趙聿恒傳了蕭世子過來。
蕭世子人怪好的咧。
說話溫溫柔柔的,連我把墨水沾到他袖子上,也只是不在意地挽起來,不置一眼。
可我學得很慢,老半天了才會寫幾個字。
有我自己的名字,梓棠。
還有慧昭太后的名字,蕭如月。
我怕自己的蠢鈍招人煩,于是問他:「你吃不吃點心,甜得很哦,賣相也好。」
蕭世子搖搖頭,卻說:「梓棠公主從前做的包子,賣相才叫好。」
我想起來了。
在蕭世子一行人馬正式同我見面之前,他們曾在包子鋪附近留意著我的一舉一動。
之所以知道,那是因為眼尖,早早發現了坐在窗邊的蕭世子。
那時可把我美壞了。
還以為是有人跟我提親來了呢。
直到后來他自己親自過來,買了兩趟包子。
卻又不多說什麼。
我還想,完蛋,是偷師的。
結果真正的目的,倒把我嚇了一跳。
他既提起包子,我差點就要說,其實我阿娘做的才叫好吃得很。
幸好忍住了。
因為玉淑公主正興沖沖地跑進來,要把蕭世子拉走之余,還瞪我:「你不許纏著他。」
我回擊道:「我纏他個拐拐,明明是皇上讓他來的。
」
「好啊,你敢拿遠在勤政殿的皇兄來壓我,這分明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