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村野長大的。
搖身一變,成了流落在外的皇室血脈。
可宮里的人很奇怪,總會在我張嘴說話時,忍不住掩唇輕笑。
我原先還納悶地問:「有楞個好笑的嘛?」
話音剛落,他們的臉上的神情更收不回來了。
我這才知道,竟是被我的一口鄉音給鬧的。
可這能有什麼法子呢,也不是一時半會能改過來的。
而且,我也不樂意改。
再笑我,我就裝啞巴。
結果,我還沒開始裝呢,就被一劑藥給弄傷了嗓子,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母后、皇兄全都慌了:「梓棠,你別嚇我們。」
「你說話,你說話啊,再沒有敢笑你的,你......你再不開口,這宮里人人都得陪你說。」
哎呀,干啥子嘛。
這不興,不興的啊。
01
村里人都說我是個孤兒。
要不是那位賣包子的崔家娘子好心把我拾回家去,一口粥一口面團地喂進嘴里,我指定是活不下來的。
崔家娘子是個寡婦,日子過得很不容易。
所以,大家總愛摸著我腦袋說一句:「你以后記得孝順你娘嘞。」
我點頭如搗蒜。
可還沒等到我幫崔家娘子把包子鋪撐起來,她就撒手人寰了。
這年,我十四歲。
沒過多久,一群人烏泱泱地停在我家門前,說要把我帶到皇宮里去。
為首者,甚至還是太后的侄子!
我才知道,我不是什麼孤兒。
而是慧昭太后的親生骨肉。
慧昭太后當年懷我的時候還是先帝的貴妃,孕四月時隨先帝去行宮避暑,打算入秋了再回皇宮待產。
怎料回宮前夕,肚子就疼痛難耐,太醫只得提前催生。
因此,才七個月就早產了。
誕下的,是位公主。
貴妃產后身子虛弱,不便出行,便一直留在行宮里休養,沒有隨先帝回去。
直至公主快滿一歲,這才要動身回宮。
不料途中遭人陷害,以致貴妃與公主、乳母被迫失散。
自此多年,一直苦苦尋覓。
數年間,貴妃成了皇后,皇后又成了太后,尋女的事才終于有了著落。
還記得認親那日,慧昭太后抱著我,哭了大半個時辰。
直至眼淚哭干了,才松開我,珍惜地打量著我的模樣。
我這才有機會看清這位慧昭太后的面容。
她長得可真美。
膚色白得像冬日的雪,唇也薄,眉也細,眼睛更是明亮水潤。
不像是生過三個孩子的婦人。
可他們都說,她確實是我的生母,如今已有三十六歲。
她不僅生下了我,還生下了當今皇帝,趙聿恒。
年方十九。
也就是說,我有個皇兄。
除了這位皇兄,我還有個同胞妹妹。
小我三歲。
稱玉淑公主。
慧昭太后抱著我哭的時候,趙聿恒和玉淑公主都站得有些遠。
不知是被慧昭太后驚到了,還是不太適應我的存在。
其實我初來乍到是很局促的。
還想著,要少說話,這樣就不會說錯話。
還有眼睛別四處瞄,顯得小氣。
結果慧昭太后打量了我沒幾眼,語氣又有些哽咽:「梓棠,這十多年你受了多少苦啊。」
我頓時脫口而出:「咋苦了就?我能著呢,一點也不苦嘞。」
「噗嗤。」身后傳來一聲俏皮的笑。
回頭一看,玉淑公主的肩膀抖得有些厲害。
可接著,就聽到慧昭太后哭得更傷心了。
02
然后我才知道,無論哭笑,都是被我開口鬧的。
慧昭太后是因為想起我從前的際遇。
而玉淑公主,年歲又小,當然是覺得好玩。
她會追著我央求:「梓棠姐姐,你同我說說話吧。」
我頭幾回還上過當,后來學機靈了,不搭理她。
結果她還耍上脾氣了。
我剛回來不久,就碰上玉淑公主的生辰宴。
宴過半時,世家的公子小姐們便玩起了吟詩做詞什麼的。
好像還是要輪著來。
我正探著頭看,身旁忽然有身影攏下來,是位宦官,他遞給我一張紙條,提醒道:「公主,你按這上面的念出來就好。」
這紙條上,是寫了兩行字。
我張望四周,發現是慧昭太后命人送過來的。
應該是怕我作不出詩。
還是她想得周到。
只是我......為人不夠周到。
我哪會幾個字啊。
讓我照著念,我也得認識字才行嘛。
無奈,我看向離我最近的玉淑公主,悄悄湊過去:「你教教我,上頭的字兒咋念呢。」
「哼,」玉淑公主頓時把腦袋撇到另一邊去,「你之前不肯同我講話,那我也不要回答你。」
「快些教嘛,就要到我哩。」
「不要。」
我也急了,下意識地開口:「不教就不教,恁看恁個熊樣。」
不對——
我是不是太大聲了。
怎麼都在看我,而且都在忍笑。
連趙聿恒也朝這邊看過來,問我:「梓棠可是有想法?念來聽聽。」
哎......
我曉得這是在為我解圍。
可不會念就是不會念。
我趕緊搖搖頭。
趙聿恒一怔,臉上隱約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不是該輪到我了嗎,怎麼先跳到梓棠公主那兒去了?」
循聲看過去,發現說話的人正是當日來村里接我的人,慧昭太后的侄兒,大家也喚他作蕭世子。
蕭世子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總之是把場面給圓回來了。
于是大家伙也顧不上我作不作詩了,畢竟今天的小壽星玉淑公主一聽見蕭世子開口,興致頓時就高漲起來,還說要罰他多作三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