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收冬藏,他依舊賣著無人問津的字畫。
我與他日漸相熟。
賣完豆腐后,會將省下的豆漿和豆腐送給他。
他堅決不收。
「你算是我夫子,這些東西,權當做我認字的費用。」
他教得很認真,一筆一畫寫下我的名字,代容芝。
而后,我也學會了他的名字,宋玉珩。
一次他送我村口,正巧碰上王婆子。
王婆子拄著拐杖哼了一聲,
「我說瞧不上我家虎兒呢,合著是喜歡上了京城來的兔兒爺。」
王婆子為人刻薄,將孫兒王虎慣得好吃懶做,好賭成性。
我本不想與她多說,可宋玉珩無辜被罵,我心中的火氣再壓不住。
「怎麼,王虎是什麼天上掉下的香餑餑嗎,您老婆子不就是看我父母早亡,想無媒無聘娶了我去你家當牛做馬唄。」
「也就您一把年紀還好意思跟我提王虎,他倒是想當兔兒爺,就怕他自薦枕席去南風館,連最下等的龜公都輪不到。」
「說話這麼酸,您也不怕折壽。」
王婆子沒想到我會如此下她的臉,臉頓時變成豬肝色,
「你..你..你..」
「我打死你個小崽子!」
拐杖猝不及防落下,我躲閃不及,眼看就要落在身上。
再睜眼,我已經落入了宋玉珩的懷抱。
昔年楊柳依依,明月奔我而來。
而今雨雪霏霏,我的月亮,卻想去照耀別人。
04
「容娘,今日是我不對,我多年未見雪翎,得知她不遠千里從京城來接我,我一時間感動得有些失態。」
宋玉珩開口解釋,看似真摯的語言,卻將我所有的付出排在了江雪翎之后。
我壓下苦澀,聲音微微顫抖,帶著難以掩飾的失望與心痛。
「不過是穿金戴銀坐著轎子來,你就歡喜得得意忘形。」
「我為這個家日夜操勞,一日之中,僅有短暫的兩個時辰休息,只為了換取我與你的溫飽與安寧。」
「我日日盤算每一文錢的開銷,如何省下銀錢,打點山長讓你去書院當夫子。」
「怎麼不見你感動?」
每說一個字,我的聲音便高亢一分。
連自己都沒注意到,我何時已經淚流滿面。
宋玉珩從身后抱住我,貼近我的耳朵,一遍遍說著對不起。
「容娘,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若沒有你,就沒有我宋玉珩的今天。」
「雪翎是我的年少綺夢,可你是我深淵中的救贖。」
「你叫我如何能負你,如何能不愛你?」
脖頸處傳來溫熱,宋玉珩哭了。
正如成婚那晚,他哭著發誓,說會一輩子對我好。
如若不然,就讓他窮困潦倒,孤苦多病一生。
「方才我已經告訴雪翎,讓她先行回京,我與你游山玩水,不日就到。」
「等到了京城,你再也不用賣豆腐,讓祖母整日帶著你逛街買首飾,你只要做好主母就好。」
往后幾日,果真如宋玉珩所說,江雪翎再沒出現過。
我將家中收拾妥當,磨盤被我擦了又擦,仔細用布蓋好安置起來。
我拿了一大包換洗衣服和干糧,背在身上圓鼓鼓的。
宋玉珩頗為無奈,「我們是回京城享福,又不是逃難,除卻貼身衣物外,其余在路上買就是了。」
他說得頗為貼心。
倒是我心里打鼓,又想起采青嫂當時說的話。
宋玉珩在京城長大,見過世面,接觸過天子。
可我一個泥腿子,與他回去,還會有我的一席之地嗎?
我曾經想過,甚至期盼過宋玉珩回到京城的那一日。
他描述的京城百里長安,軟紅十丈。
入眼皆是繁華。
也不止一次說過,若有機會,定要帶我去京城游玩,感受一下熾盛長京所帶來的震撼。
如今明珠見日,我作為妻子,早就做好了隨他而去的準備。
臨走前,我將家中鑰匙給了采青嫂。
又將剩下的玉面和存糧一并給了她。
采青嫂眼淚汪汪,說我終于苦盡甘來。
「要是姓宋的對你不好,你盡管回來,往后嫂子養著你。」
說罷,又呸了兩聲,「呸呸,瞧我說的什麼話,嫂子祝愿你平安健康,到了那里,好好享享清福,讓姓宋的都給你補回來。」
05
宋玉珩帶著我水路轉陸路,不過月余便到了京城。
進城前,他再一次叮囑我,要謙卑、謹言慎行,少說話。
這句話,他打臨行前就念叨。
所謂的游山玩水,意不在人。
再美的風景也只是枉然。
我掀開馬車,巍峨壯觀的城門橫跨眼前。
石板路上車水馬龍,小販的叫賣聲、行人的談笑聲和茶館里的絲竹聲交織在一起。
我卻只覺得陌生。
「先回府上拜見祖母,等晚些時候我再帶你來街上逛逛。」
我心中忐忑,又不好多問。
昔年宋家被流放,宋玉珩雙親在半路就因病身亡。
只有年事已高的祖母得圣上恩典,被軟禁在宋府。
馬車停在一處幽靜寬闊的府門外。
門口,宋家祖母等一干人早已在此等候。
宋玉珩剛要下跪,便被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婦人攙起,半摟在懷里。
想必這就是宋玉珩的祖母了。
「孫兒不孝,日夜兼程才趕回來看您,祖母,這些年您過得可好?」
宋太君口中嗚咽,連連點頭,「好,祖母一切都好,乖孫兒,你怎麼這般清瘦了?」
「福陽縣到底不比京城,玉珩哥哥瘦了一些也正常,還得多虧嫂嫂這些年代替我們照顧玉珩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