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賣豆腐為生,養了夫君宋玉珩五年。
五年后,宋家被平反,他的青梅不遠千里來接他回京,
她梳著繁復的發髻,穿金戴銀,一口一個好嫂嫂,說要幫我做飯。
我正要拒絕,就聽宋玉珩說,
「容娘做慣了農活,讓她去就好。」
「倒是你,吃個桃子都害怕毛刺扎手,果真是個嬌嬌兒。」
1
平反宋家的圣旨傳來那日,我出門買了二兩豬肉和一斤燒刀白。
又掐了喇叭花插在發間。
采青嫂看見我,問我打扮得這樣俏,怕不是明日就要去京城當宋家夫人?
我羞紅了臉,心里卻歡喜。
我夫君宋玉珩曾是京中數一數二的玉面郎君。
若不是家中遭變,也不會與我一介村婦成婚。
如今苦盡甘來,金銀宅邸是小。
最可貴的是明珠終得見日,他能回京城一展抱負。
我提溜著燒刀白,進院子時將鬢角的喇叭花扶了又扶。
卻看見半遮掩的木門內,我的夫君正和一名女子相擁而泣。
我愣了,手中的燒刀白一個沒拿穩,摔在地上。
開門的是那位穿金戴銀的女子。
她長得實在很美。
我挑著扁擔在鎮上賣豆腐時,曾見過縣老爺家的千金。
那位千金杏眼紅腮很是嬌俏,身上穿的緞子看起來十分柔軟。
站在灰撲撲的人堆里,恍如神妃仙子,
可同眼前這位姑娘一比,便是云泥之別。
梨花面,青柳腰。
只是站在這里,便成了一幅畫。
她看見我,上下將我打量一番,掏出腰間的帕子捂住口鼻,
「大嬸,你找誰?」
我順著她的目光審視了一遍自己。
灰色的破布鞋,左邊大拇指處已經磨損。
為了方便干活,平日里我都穿窄褲。
若不是今日這紙赦免詔書,我大概也不會穿上這身壓箱底的石榴裙。
這身石榴裙,是我與宋玉珩成婚前夕,他送予我的聘禮。
我將石榴裙拿在月色下看了又看,開口卻有些埋怨,
「你的字畫還沒賣出去多少,何故買這條裙子,我們將錢攢下,以后好通融山長,讓你去書院當夫子。」
我說了違心的話。
哪有女子不愛紅裝。
每日賣豆腐的錢,剛好能養活得起自己。
可救濟了宋玉珩后,這點銀便得遠遠不夠。
是以我白日賣豆腐,夜里磨好豆子后再繡些花樣,拿去街上售賣。
這才堪堪夠了花銷。
紅裙貴氣,可我是福陽縣賣豆腐的泥腿子。
平日里干活,我只穿窄衣窄袖。
農忙時,還會不顧形象攏起褲腿徒手刈麥。
我有些可惜地想,這條裙子,怕是只有在成婚那日才能一穿。
宋玉珩擁我入懷,是夜,未點火燭,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只記得他沉穩的語氣中略帶無奈,
「你為我付出良多,若成婚再無裝飾,我豈不成了負心漢?」
他蹲下身,親自為我穿上石榴裙,「娘子之美,可比姮娥。」
從未有人這般夸過我。
我長得并不纖弱,粗手大腳,頭上唯一的裝飾是一把草標。
站在這女子跟前,活像她腳邊的泥土。
我看向屋內,揚起一抹笑,「夫君,來客了嗎?」
以往我稱他阿珩,他叫我容娘。
可面對這位揣著心思的姑娘,一聲夫君便脫口而出。
宋玉珩身上的衣服已然換成了上乘面料。
對襟處繡著金燦燦的團文,昔日凌亂的頭發如今被梳得一絲不茍,盤發髻的草根已然變成了玉冠。
之前我為他連夜做出的褐色窄袖成衣,皺巴巴地被扔在地上。
「容娘,你回來了。」
我繞過這女子,朝宋玉珩身邊走去。
「想著回來早些做飯菜慶祝,所以走得快了些。」
宋玉珩眼神落在門口已經摔碎的燒刀白上。
「你...」
我打斷他,「今日太過興奮,手上沒輕重,進門時不小心將酒打了。夫君不會怪我吧?」
「玉珩哥哥,這位大嬸為何要叫你夫君啊?」
女子歪頭裝作不解,朝我挑眉,
宋玉珩咳嗽一聲,對女子解釋,「容娘...是我在福陽縣的妻子。」
又對我道,「這是光祿大夫之女江雪翎江姑娘,是我在京城的故交。」
我頷首,提起手上的豬肉,「江姑娘,遠到是客,留下吃頓飯再走吧。」
江雪翎退后兩步,朝我行了一個我看不懂的禮。
「原來是嫂嫂,是雪翎有眼不識朱玉,方才失禮了。」
我客套道,「哪里,我平日粗手粗腳慣了,你認錯也不奇怪。」
02
去灶房燒飯時,江雪翎非要同我一起。
家中灶房只是泥糊土堆出來的,連風箱也沒有。
她穿著寬大繁復的絳紫色裙裾,實屬不便。
我正要拒絕,就聽宋玉珩說,
「你是客,哪有讓客人做飯的道理。」
「更何況你這細皮嫩肉,仔細被火星燙著。」
江雪翎溫柔一笑,如同春日里最細膩的雨絲,輕撫過人的心頭。
「怎麼好意思讓嫂嫂一個人做飯,玉珩哥哥也不知道心疼嫂嫂。」
「容娘做慣了農活,不要緊的,倒是你,吃個桃子都害怕毛刺扎手,果真是個嬌嬌兒」
江雪翎卸下端莊,露出小女兒的嬌怯,害羞捂住臉。
「雪翎都及笄了,不許再叫雪翎的小字了。
」
宋玉珩語氣多了幾分眷戀,卻不是對我。
「我的大小姐,你何時才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