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駙馬是咱們少爺,顧小侯爺又有什麼可懼怕的?」
墨老嫗果然上當了。
「公主再尊貴,也不過是個婦道人家,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只消讓她來何府『小住』一晚,生米煮成熟飯,還怕她不對我兒俯首帖耳?」
因公主常去瀟湘書院探望姒文命。
墨老嫗差了人,半途劫了公主的車馬。
還沒到何府,就被我攔下。
天子震怒。
光天化日截殺公主!
當即就要滅他九族。
「墨夫人必定是想請公主前去何府喝茶,只是剛來京中,不知怎麼遞帖子罷了。雖然做得急躁,到底心是好的。」
我淡淡把這事摁下。
皇帝回過神來,知道不能按劫道辦。
在他心中,公主雖然尊貴,但畢竟是個婦道人家,天子帝姬,也怕名節受損。
「只是墨老夫人對待奴婢十分苛刻,不但到了年紀不放嫁,好像……還打死過一兩個。如此不慈,按照本朝刑統,當發配去做城旦。」
皇帝十分滿意,便按我的提議,隨便尋了個由頭把墨老嫗丟進了牢里。
——當然,她確實打殺過奴婢,因那奴婢長得漂亮,她懷疑她勾引她寶貝兒子。
翠青哭著告訴我的。
墨老嫗的誥命自然是沒有了,還發配去城郊做城旦。
過了半年,何熙出城,我遙遙跟在他后頭。
眼見他拿著碗藥,走向了他的母親。
墨老嫗腹中高高隆起。
她最愛斥責年輕女子勾引漢子,是不要臉的賤貨。
這次她在城郊工地上,想來也「勾引」了不少漢子吧。
「老家還替你立了貞潔牌坊,你怎麼敢?!你是個寡婦,你這樣如何對得起父親,對得起我!」何熙低聲嘶吼。
「不是我!不是我!是他們……」
工地上都是低賤而身強力壯的罪犯。
沒有消遣,饑渴著女人。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誰的。
「事已至此,快喝了這藥!」
何熙抓著他娘的下巴,給她強灌下去。
一如前世,墨老嫗強灌我。
我當時已有生孕,公主賜下毒藥。
我求她,求她看在腹中孩子的份上放我一馬,她卻笑:
「哪個女人不會下崽?何熙的嫡長子,得是天子的親外孫,輪不到你。」
被毒死真的好痛啊。
現在輪到她了。
等何熙走了,我從陰影中獻身,踱到她身邊,居高臨下俯視著她嘴邊吐出大片大片的血塊。
原來我死的時候也這般丑。
「是你……」她抽搐著說。
「是我,母親。」我挑高了唇角,望著這個前世我費盡心機討好,把她當做親生母親奉養的女人。
她不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喊她。
但她恨我。
「是你在打胎藥里下了毒……」
「你以為何熙想你活著嗎?你讓他丟盡了顏面,還差點被誅九族,他的前途全毀了,你最心愛的兒子,比誰都想要你的命啊。」
墨老嫗不再掙扎了,眼角流下一道清淚。
墨容容。
你覺得你生了個兒子,把他培養成才,媳婦熬成了婆,你就從此高枕無憂,當上爹了?
熬不出頭的。
新媳婦,老婆婆,貞潔的,不貞的,都不過是走在鋼絲上。
行差踏錯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你我同是女人,死起來太容易了。
我默立良久,抬手闔上了她的眼。
下一個,該輪到誰了?
11
陛下終究是把公主許配給了我。
迎親那日,何熙喝醉了,跑到我門前鬧。
「三娘……別娶她。」他拽下我的領子,眼里蓄著淚,「我心里有你,一直都有你。
」
我漫不經心勾起唇角:「要我說,當了男人以后,我體會最深的一樁事,便是男人的心,不值錢。」
「你瞧,我一出生便銜著金湯匙,父親母親都把我當作眼珠子疼,我打個噴嚏,整個侯府都要震一震。」
「長大了,又是官身,狀元出身的翰林,所見全都是烈火烹油,錦上添花。」
「有多少人愛慕我,我騎馬上朝,都是擲果盈車。」
「我擁有的這麼多,你何熙何德何能,覺得你捧出一顆真心,我便會感動落淚?」
我打碎了他手里的玉蝴蝶。
一腳碾了上去。
「男人心狠,特別是我是這樣的權貴,我們可慣會糟蹋東西了。」
何熙猛地抬起眼:「那你糟蹋我。」
「什麼?」
「我愿意侍奉你。」他逼近我,呼吸粗重,「今夜我們洞房,好不好?我想你了。」
我往后一仰:「你發的什麼癲,到現在還覺得我會跟你上床。」
我搖了搖頭,為男人的精蟲上腦深感不安。
臨走前,他拽住我的袖子:「小心公主。別忘了她賜你毒酒。」
我冷冷撫開他的手。
忘不了。
當夜我沒有入洞房。
公主差人問我,我道:「何翰林今日來府前拜會,我瞧他對公主余情未了,我雖尚主,但不想卷入三個人的紛爭里,我們還是各自先靜靜為好。」
正愁找不到借口,何熙這麼一鬧,我剛好可以全部怪罪給公主。
也讓她嘗嘗獨守空房的滋味。
前世,她早在出降之前便與何熙有染,何熙疏遠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只一夜夜地空等。
現在輪到她了。
12
又一月,公主到大相國寺祈福。
大相國寺魚龍混雜,是個下手的好地方。
趁她唱經,我在她茶水里下了毒。
介時嫁禍到何熙頭上,便是何熙苦戀不成,鋌而走險。
做完準備,我將何熙約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