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明珠看著我,還有一點不安:
「只是姑姑,陛下不喜什麼樣的女子?」
說話間,外頭的雪絮絮地下了。
容戚二十七歲那年,先皇病得很重了。
皇子們輪流侍疾,而我要教導新進宮的宮女們,不常在御前伺候,已經不大見得到容戚了。
上一次見他,是他在陪徐婉貞放風箏。
他在徐婉貞耳邊說了什麼,引得她低頭捂住嘴笑,連手中的風箏線都拿不穩。
那風箏搖晃著掉在我腳邊,容戚看見是我,不自然地笑道:
「馮姑姑,辛苦您撿過來。」
徐婉貞看見我,笑得溫柔:
「我聽容戚提起過你,他夸你是個很忠心的奴才。」
我應該是宮里最后一個知道,容戚和徐婉貞議過親的人。
只是后來柔貴妃薨逝,生了許多變故,拆了這對娃娃親。
徐婉貞等他等到至今大齡未嫁,一片癡心可鑒。
如今破鏡重圓,分外珍惜。
更何況容戚登基,有先皇對柔貴妃的思念,對容戚的虧欠,還有徐家的助力。
所以封徐婉貞為后,是一件沒有懸念的事情。
所有人猜測的是馮姑姑對陛下恩重如山,陛下會給馮姑姑什麼,或是馮姑姑會跟陛下要什麼。
那日我去送茶點,聽見容戚說:
「馮春兒是個忠仆,朕不知該賞她些什麼好。」
「雖是忠仆,也太有心計了。」徐婉貞笑道,「難為她一個小小奴婢,竟然這麼聰明,會拿捏人心,既能一句話打動先皇,待在浣衣局四年,還能讓先皇想起來,提她到御前奉茶,又押中陛下登基,倒真讓她賭贏了。」
容戚語氣不悅:
「朕猜她會要個妃位,不然就是嬪位。
」
「陛下不如試她一試。」
我坐在宮墻下想了很久。
連雨打濕了裙擺都沒發覺。
我并不難過,只是算著再從頭攢一個小宅子,一張床和一個桌子要多久。
我不如徐婉貞說得那麼聰明,這麼簡單的算術,我竟然坐在雨里算了很久,算到兩眼疼得厲害,也沒有算明白。
后來容戚來我這,說可以滿足我一個心愿,但告誡我不可妄想,位份只能是妃位以下。
我癡心想過做容戚的妻子,卻從沒有妄想過做皇帝的妃子。
正當我想著是要粟州的宅子,還是京城的院子時。
外頭傳來責罰宮人的聲音。
那是陳公公不小心打碎了徐婉貞最喜歡的玻璃盞,被罰二十板子。
我想了想,看著容戚:
「心愿我不要了,容……陛下恕了他的罪吧。」
徐婉貞用團扇半掩面,望向容戚時,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位份,以退為進也確實聰明。」
進也好,退也好。
那內監被打得凄慘,哭著喊娘,讓人聽著實在不忍心。
「旁的你不要了?」容戚急切地看著我,「妃也可以,再定個封號,也是尊貴……」
我不想再去辯解,搖搖頭:
「不要了,如果陛下還念著當初的情分,奴婢斗膽請陛下開恩,放奴婢出宮,奴婢有門幼時定下的親事,他還在等奴婢回去。」
一口一個奴婢,容戚的臉色一點點沉下去。
但也許在他看來,這也是我的一步棋。
因為他知道,我并沒有家能回,更沒有誰在等我回去。
6
外頭雪壓斷了一根老樹的枝丫,雪聲簌簌。
我看著姜明珠,略緩了語氣:
「……陛下最厭惡的,便是虛情假意和太過聰明的人。
」
因為他自己就是這樣的人。
說話間。
外頭劉婆子撩起簾子探頭進來,滿臉喜氣:
「二位小姐好,馮姑娘好。」
婆子問好后,往我手里塞了暖氈并湯婆子:
「咱家主君懂些醫術,看出姑娘膝上有舊疾,特讓咱送來的。」
我道一聲謝,卻摸到暖氈里頭,一枚質地溫潤的同心玉。
劉婆子拉住了我的手,左看右看,低聲說:
「主君孤孤單單這麼些年,也有許多人家來打聽,可從來沒見他對誰這麼上心呢。」
我被她拉著手,尷尬地不知如何接這話時。
姜寶兒進來了。
她狠狠推了劉婆子一個跟頭,劉婆子哎喲一聲跌在地上。
她氣得眼里帶淚:
「我就知道你也沒安好心!就想著攀上我爹爹!跟那些賤婢沒有兩樣!
「阿姐,你和她這麼要好,是不是忘了阿娘了?」
不等姜明珠斥責,姜寶兒扭頭哭著跑了。
晚飯時,姜謝川同我賠不是,說這個孩子被他慣壞了,已經派婆子去尋她,一定讓她跪一跪祠堂反省。
「不要緊,那孩子只是太想阿娘了。」
姜謝川被我說得觸動心事,他嘆了口氣:
「我也有意為兩個孩子再尋個人看顧,相看幾回,寶兒總大吵大鬧,她不喜歡就作罷了。」
我靜靜聽他說。
「其實我也曾跟旁人打聽過姑娘的事,問過的人,沒有一個說姑娘不好的,可見姑娘人品。
「我這樣的人半生已過,也不愿彎彎繞繞,把好意弄壞了,只想問姑娘,若是無處可去,姜家雖小,也愿意為姑娘避避風雨。」
我起身將那枚同心玉輕輕放在桌上:
「這個點還沒找到寶兒,她該餓肚子了。
」
姜謝川也是聰明人,便知趣不再提,又去傳婆子問晚飯。
婆子說還沒找到姜寶兒,姜謝川擺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