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相信辛思來,只是京城水深,確保萬無一失之前,我不敢把自己的牌面給任何人看。
小秦先生年紀雖小,說話卻有些老氣橫秋,一副老先生的樣子。
無奈我多年不習字,進度實在是慢。
一個時辰后,小秦先生耐心耗盡,摔筆而去,讓我自己好好溫習。
他剛出門,辛思來興沖沖地推門而入:「你怎麼他了?我還從未見過姓秦的這麼氣急敗壞的樣子!」
我捏著筆,埋頭寫字,問道:「怎麼哪都有你?」
辛思來看了一眼我的字,立刻一副了然的表情:「他活到這麼大,應該都沒見過這麼笨的學生吧……你這個策字沒有一個寫對的,我教你寫。」
說著,他溫熱掌心便包裹住我的手,帶著我一筆一筆描摹。
筆尖掃過宣紙沙沙作響,他的呼吸掃過我耳后,吹散一縷青絲。
我心里一跳,回過神來,從他手中抽出手。
他還保持著握筆彎腰的姿勢,似乎也才驚覺自己逾越了,目光慌亂得不知該放到哪。
我后退一步,他的臉離我咫尺之遙,正在我的目光下一點點變紅。
這看起來玩世不恭的小侯爺,居然是個會害羞的。
「那個……」我深吸一口氣,率先開口問,「趙斐兒,對,趙斐兒那次私奔,說過她有一個心上人,我想了想,應該不是梁松,時間對不上。」
「咳咳,嗯,不是梁松,是姓張的一個書生,我見過。」
他停頓了一下,十分不忿地繼續道:
「那個張書生,人品差,長得丑,還矮,趙斐兒是瞎了眼嗎居然瞧不上我?」
我看著他寫的字,也沒比我寫得好看到哪里去。
忍不住說:「大概是瞧不上你的字吧……」
他瞪我一眼,但看到自己那慘不忍睹的字,也忍不住笑了。
「你說得沒錯,趙斐兒愛詩詞,我一個武將,哪會寫什麼酸詩啊。
「姓張的那個,上次科舉落榜,靠著詩詞在京城有一些名氣,便投到丞相門下做了個客卿,認識了趙斐兒。
「一來二去,兩人借詩詞生了情愫。
「只不過趙斐兒那個丞相爹,肯定不會同意的。」
我有些驚訝:「你怎麼這麼清楚?」
他挑眉:「我問過張書生了啊。」
這辛小侯爺真乃天降奇才。
他得知趙斐兒逃婚,不聲不響,暗中跟著趙斐兒。
得知自己頭頂綠帽,也沒發作,只是隨便安了個偷盜的罪名,把張書生抓起來關進了京兆大牢。
審了兩次,張書生全招了,就是一個攀龍附鳳之徒,想借著趙斐兒謀個一官半職。
辛思來本是覺得,自己和趙斐兒雖然是娃娃親,但他常年不在京城,兩人確實沒什麼感情。
趙斐兒又年少無知,被有心之人算計,也不能全怪到她頭上。
所以干脆就關著張書生,斷了兩人聯系。反正沒出大事,只要等趙斐兒回頭即可。
他料想得不錯,趙斐兒確實少年心性。
可他千算萬算,沒算到趙斐兒移情別戀的速度居然這麼快,轉眼就忘了張書生,愛上梁松。
第二頂綠帽子扣上,他才看清,趙斐兒滿腦子只有情愛,當真是無可救藥。
如今張書生還在京兆大牢里關著,沒有辛小侯爺放話,京兆尹是萬萬不敢隨便放人的。
我聽完,樂得手直抖,墨點都要甩到他臉上。
他嫌棄地躲開我,憤憤不平:「不就是會寫個詩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
這人確實有意思,都戴了兩頂綠帽了,最生氣也不過把人關起來,還好吃好喝供應著。
我止住笑,說:「把人放出來吧,再關下去,就沒戲唱了。」
7
梁松奉詔入翰林院供職,第一日就被張書生堵在街上。
大街上人來人往,張書生也不顧什麼體面了,指著梁松的鼻子破口大罵。
「什麼探花郎!我看是出賣色相,被丞相獨女看上,才有了你今日吧!
「你不過長了一張漂亮的臉,就妄想攀附富貴!
「嫪毐、高菩薩、和士開、張易之,古往今來,以色侍人哪個有好下場了!
「無恥之徒!下賤小人!」
……
那日我特意約了小秦先生在旁邊的茶樓習字。
聽著街上熱鬧,認字都快了許多。
小秦先生安靜喝著茶,聽到精彩處,嘴角都忍不住抽搐。
他含蓄贊嘆道:「果然還得是讀書人,罵人才精彩。」
沒過多久,辛思來拎著只燒雞來找我:
「御史臺上奏,參趙丞相治家不嚴,教女無方,致使其女私德敗壞,婦德有虧。」
燒雞香噴噴,我撕了個雞腿,無視辛思來伸過來的手,自顧自吃了起來。
梁母那日回去,大鬧一場。趙斐兒曾與人私奔過的事情,被她鬧得人盡皆知。
張書生又日日去堵梁松,沒皮沒臉地糾纏。
連帶著丞相府也成了笑話。
人們茶余飯后,還會忍不住同情一句辛小侯爺。
吃了兩口,我感慨道:「你瞧,這世間男女情事,不管男人做了什麼,到ẗúₛ最后都只會怪罪到女人頭上。」
罪名趙斐兒全擔了,居然半點沒扯上梁松。
辛思來奇道:「你不恨趙斐兒?」
我立刻反問:「我為什麼要恨她?」
瞧他一臉迷惑的樣子,我又忍不住笑他:「你是太無聊,話本子看多了吧?」
我靠在院中的躺椅上,看著彎彎明月爬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