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頓時呆住,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
我甚至保持著盯桌子的動作,維持了數秒,這才反應過來,緩緩抬起頭。
抬頭看到他的時候,周遭所有的嘈雜都消失不見,我呼吸停滯。
顧三,站在我的面前。
穿著一身藍袍。
他穿著不算華貴,甚至可以說,微妙得能夠與我相配。
可是,我今日要見的,明明不是顧三!
「在下顧魏亭,見過李姑娘。」
他滿懷歉意:「原諒我沒有提前告訴你。解家落難,顧家為了自保,只能沉默。我只能隱姓埋名,住在你們隔壁,能幫襯一把便幫襯一把。只是我個人才疏學淺,沒能怎麼幫到你,抱歉。」
我搖頭。
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
顧魏亭,恐怕是不顧家人勸阻,自己堅持來幫解夫人和我的。
可是。
可是,他為何要讓媒婆說,與我相看?
難道,這也是他的幫?
我臉紅地低下頭。
顧魏亭似乎知道我在想什麼,他低聲說:「我沒想到,我在幫人時,卻漸漸懷了私情。我本該先把所有事情告訴你的,可是我怕若是安排完了,你就要被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人搶走了。」
「李姑娘,原諒顧某心急而唐突,也請您再看看顧某的心。」
我只覺得,我的心跳變快,變快,變得越來越快。
他禮貌地沒有逼問我,坦明心意后,便結了飯錢,告辭離開。
我只覺得,今日發生的一切著實需要我緩緩。
15
相看完,我去茶鋪子里做工,又支了點錢,去市集買些家用。
等我回到家的時候,深一腳,淺一腳,卻還是無比恍惚。
我面紅耳赤地站在院子中央,想著顧魏亭的話,忐忑地思索他此時在不在房中?今晚何時才會回來?
我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往正房看去,窗紙一片暗色,無人在屋內。
我的心跳緩和下來,不知是松氣,還是失望。
角房的門在此時打開。
「李若昭,你回來了?」解懷元倚在門口,拿著燭臺。
我下意識回:「嗯,回來了。」
剛答完,卻又覺得不對勁——不對,他怎麼還在這里?
解懷元十分順手地接走我手中的菜籃:「吃飯吧,你不在,倆小孩就不肯吃。」
我站在門檻前,定定不動。
我是個笨拙的人,素來不怎麼會巧妙地拒絕別人,只好直白而坦誠地說:「解懷元,這樣不好。解家的宅子還沒收,你應該去那里住。天色快晚了,我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會惹人閑話。」
他不要名聲,我還要名聲。
解懷元眼皮輕輕一掀:「無妨,如今我在,誰敢說你?」
原來這人沒變,倨傲和疏冷依舊深深埋在他的骨子里。只不過如今,他把我納入了他的陣營,我便不會再被那刀子般的冷氣刮到生痛。
可是,他卻從沒問過我樂不樂意入他的營,做他的兵。
我嘆了口氣,把那根唯一值點錢的木簪拔了,換成藍布發帶,然后出門。
「你去哪里?」
「繡房有急事,既然你幫書言和阿寶做了飯,我就不擔心了,我晚飯在那里解決。」
「李若昭。」解懷元站起身。
我假裝沒聽見,加快步伐,沒承想,他腳步更快,幾步急走,堵在門口。
他迫切地低頭:「我冒了三日的雪,不眠不休地趕回來。明日面圣,是福是禍還不知。如今解家四散,母親去世,唯一能讓解家重振的希望就是我,我心里難受得很,如今這碩大的京城,唯一能說說話的人,就只有你了。
和我吃頓飯吧,我有很多話想和你說。」
我沉默,抿嘴,隔了一會抬頭誠懇地說:「解懷元,我母親去世,我爹逼我做妾,我就像浮萍,連路都不怎麼認識,孤零零一個人摸索著來到京城,唯一的希望是見到解夫人還有那個和我定了娃娃親的你。那時我心里也難受得很,這碩大的京城里,我也以為你是唯一能和我說說話的人,可你不是。」
我笑了笑:「成親那日,你其實并沒有重病不起,對吧。」
解懷元神色驟然僵硬。
我平靜地說:「你那晚在西北角樓說我大字不識,一介農婦,配不上你的時候,我正站在那樓下的樹蔭里哭泣。」
解懷元臉色蒼白,驟然間被戳破了一個陳年的謊言,這讓他毫無準備,滿腹的草稿都說不出來。
我是老實,是善良,是不舍得看解夫人和小孩吃苦。但不代表我好欺負,說原諒就能原諒。
我也是人,即便早年養在莊子里,不比他解懷元生得金貴。
但我也是人,被人瞧不起,被人在喜堂里欺負,心里也是會難受的。
解懷元倉皇地往后退了一步,他小聲說:「那時我誤會了你,是我的錯,從今以后,我不會再那樣了。」
我想要說什麼,但又覺得,和一個以后不會再有多少牽扯到人,多說無益。
我隨意點點頭,繞開他,走了。
解懷元移了移,又想留住我。
我終于忍不住,微怒道:「解懷元,你是解家百年難遇的天才,難道還看不出是你非要賴在我家,才逼得我為了避嫌不得不走的嗎?做客人的把主人趕出屋,天底下頭一遭,你卻還要在這里浪費我的時間?」
解懷元像是被針輕輕一戳,戳得酸痛,臉瞬間因為羞恥而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