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與王上回蒹葭宮時,天上的星子零落。
晚風帶著秋日的涼氣,吹在臉上,叫人心里有一點點惆悵。
「阿嫵怎麼知道母后想跟你聊天呢?」
「太后桌子上放了兩份點心,連茶也煮上了,阿嫵都聞到啦!可香啦!」我機靈地眨眨眼,「從前家里來了討厭的客人,別說茶,阿爹連水也不煮呢!」
王上忽然一笑,像是松了口氣:
「阿嫵多陪母后說說話,母后也喜歡聽阿嫵講大澤鄉的事情呢。」
「為什麼呀。」
「因為母后年輕時也是馴過豹子的。」王上笑一笑,「那是一只赤色豹子,除了那位馴服它的大澤鄉獵戶,就只聽她的話。」
「原來太后這麼厲害呀!」
「是呀,母后是很厲害的人。」
「那太后馴服的那只赤豹呢?那位獵戶呢?」
王上忽然很落寞地笑一笑:
「后來那豹子被父王養在鹿苑中,失了自由絕食而死,再也沒能回去大澤。」
05
阿嫵失蹤半月,孟辭君依舊一點線索沒有。
祖母急得病倒,哭著要孟辭君去找:
「你知道阿嫵性子單純,什麼都不懂,要是被人拐到娼館,或是賣去做奴隸,她怎麼活?」
沒有出城,沒人見過。
阿嫵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孟辭君焦心,娼館賭坊都打聽了,還是沒有一點消息。
他已經十余日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不是夢見阿嫵濕著裙子站在水邊,紅著眼圈說自己要回大澤。
就是夢見不通人事的阿嫵被人戲弄輕浮,還一臉懵懂地對那人笑。
他也猜過最差最差的結果,是秋汛水流湍急,阿嫵溺了水。
小桃那婢子素來懶怠,手腳也不干凈,當初把她指給阿嫵伺候時,得了一點機會就要偷懶欺主。
也就阿嫵好說話,往往被小桃欺負或是偷盜,也不懂得與她計較。
所以到底是被人拐走了,還是在水邊玩時失足溺水。
小桃的話,不可盡信。
最令他揪心的一次,是有線人說,娼館來了個雛妓,與阿嫵的畫像幾分相似。
孟辭君才洗沐,頭發未干,抓起佩劍匆匆趕去。
馬兒嘶鳴,夜間的露水沾濕衣襟。
耳邊風聲獵獵,孟辭君一直在想。
如果是阿嫵,他要怎麼辦。
她是你妻,自然是娶她。
孟辭君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
可是定下心來,自己唇角也忍不住勾起。
娶她?
對!就娶她!
阿嫵本就是他的未婚妻嘛!
這一念起時,月亮也穿破云層,照得他心中豁然明朗。
這些日子,阿嫵離了他,他才后知后覺地失魂落魄。
其實從初見阿嫵,被她從山中救起,自己明明第一眼就心動。
只是他太傲慢,一直覺得山野間長大的阿嫵,配不上自己。
那溫娘怎麼辦?
自然要向王上請罪,再將她送回家中。
此番選秀,王上只留了一個平民出身的良家,素來嚴苛的太后也不置一詞。
宮里都說,王上嬌縱著那位王后,連秋狩都帶著,本以為要害得王上與太后母子失和,誰也沒想到那位王后竟然很得太后的歡心。
王上和太后對那位王后是很滿意的,想必也不會追究溫娘的出逃。
差人將她安全地送回家,自己也算盡了當初少年鄰家的情分。
楚館入夜,靡靡之音。
紗帳后,是女子哭泣尖叫的聲音,讓孟辭君心疼得難受。
一劍斬斷門鎖,劈開那垂下的紗帳。
他解下披風,將阿嫵在懷里蓋得嚴嚴實實。
「別怕阿嫵,我帶你回家。
「只是做了個噩夢,不要哭了。」
孟辭君性子喜潔。
他以為自己會猶豫,會退縮,會嫌棄。
可是將阿嫵緊緊抱在懷里時,什麼孬種的念頭都沒有了。
只剩心疼和自責。
害得阿嫵落到這種境地的人,就是他自己。
如果沒有一而再再而三地拖著她,如果當初毫不猶豫娶了她。
她就不會負氣出走,就不會遭遇這些折磨。
「回去我們就成親,我們就回大澤祭拜阿爹,孟辭君再也不會讓阿嫵傷心了……」
孟辭君紅了眼圈,卻看見懷里人探出頭:
「公子說的什麼話?」
自己關心則亂,這妓子根本不是阿嫵!
回去時,月亮寂寂照在路上,雁陣聲寒,叫得人心腸欲斷。
若是阿嫵在,一定會高興地指著天上,說自己會吹讓大雁都能回頭的哨子。
當初不該打斷她,應該聽她說說話的。
孟辭君頹然躺在榻上,松煙說方才宮中有旨:
「明日秋狩,王上要主子一同去呢。」
他揉了揉眉心,沒有心思秋狩,卻還要振作精神伴駕。
第二日,孟辭君起得晚了,匆匆趕去獵場時。
就聽見眾侍衛簇擁著王上,和那位王后的背影。
孟辭君跪在地上告罪:
「那日不是臣妹,是臣的妻子走丟了。
「臣實在后悔不曾對她上心,如今祖母也急得臥病。
「臣昨日尋她,一夜未眠才誤了時辰。」
王上正專注聽那位王后說話,沒有注意到孟辭君。
見到天上的雁陣,那位王后折了葉子捏成哨子,想吹給王上聽。
忽然她想了想,哨子放在唇邊,又放下來了:
「不吹啦,會耽誤它們去南方過冬。
「等春天他們回來,阿嫵再吹給王上聽!」
孟辭君如遭雷擊,猛地抬頭看著那位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