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帶你去找大夫!對,我們去找大夫。他們一定有辦法救你的!」
少爺背著我在街邊一家又一家地找醫館,那些大夫見了我的模樣,皆搖頭將他拒之門外。
他就這樣背著我從街頭求到街尾,把頭都磕破了也無人接診,鮮血順著他的臉頰流了下來,一滴一滴砸向地面上。
后來求到暗巷唯一一家醫館,少爺跪在地上不愿意起來,只求他能救救我。
那大夫瞧我們身上全是血跡,原不愿搭理我們,但是后來不知道怎麼的,他仔細打量我許久,又看了看少爺,終是嘆了一口氣,讓少爺把我背了進去。
那大夫看了看我的腿骨,嘆息一聲:「碎了啊,好在我師傅在,我這就去搖人。」
「求求你,救救她,救救她。只要你肯救她,讓我做什麼都行!」
少爺跪在地上,一遍一遍說著同樣的話。
那大夫揉了揉額角,無奈道:「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別急!」
五日后,我方醒來,醒來時只覺得痛,處處都痛,但唯獨腿沒了知覺。
看著精神萎靡頭發凌亂的少爺,我大抵知道了些什麼。
我原想安慰他,我沒事,能活著已是幸事。
我張了張嘴,發現根本說不出這虛偽的話來。
我對少爺扯出一抹笑,然后眼淚就流了下來。
我明明已經很努力地在生活了,為什麼還是像個螻蟻?
上位者輕輕一抬手,就可以輕易地摧毀我。
我憤怒,不甘心,但是我什麼都不能說。
我不能,至少現在不能影響少爺的前途啊!
那大夫的師傅是個小有名氣的神醫,他說我的腿能治。
前提是和他回邊關,一為遠離熟悉環境,方便調整心態;
二為那邊有更厲害的軍醫可以幫我重新接骨。
我毫不猶豫地選擇和他離開這里。
少爺原想跟著一起去,我拒絕了,我說:「少爺,奴婢的仇還等著少爺報呢。」
這聲「奴婢」終于讓他清醒了一點。
他張了張嘴,最后說了一句對不起。
我擺擺手:「對不起的不應該是你。走了少爺,后會有期。」
曾經啊,我也天真地以為自己離開了家族庇佑,依舊可以過得很好。
如今我方知,無人庇佑的人是螻蟻。
螻蟻的生活,是可以隨便被人毀去的。
去邊關的路好長啊,長到我這朵枯萎的花又開始生出枝丫。
我們從繁華的城鎮一路北上,看過曠野里奔馳的駿馬,見過雨后的彩虹。
外面的世界,原來如此之大。
這一刻,我覺得自己格外渺小。
渺小到讓我覺得我的痛苦,甚至不值一提。
那神醫有兩個小徒弟,生得稚氣可愛。
他們每日怕我無聊,便坐在馬車里陪我講話。
講過去,講未來,講很多我沒見過的事。
那個最先救助我的人叫畢方,他也跟著我們北上,只是他偶爾要在別的城鎮逗留,不是時常與我們在一塊。
他總是拿著紙筆,見到點稀奇的東西都要記下來。
我曾問過他,為什麼會救我。
他看著我的臉許久才嘆息一聲:「大抵是緣分吧!」
我從他緬懷的目光里依稀窺見一二真相,無非是恰似故人之類的。
畢方見我眼神微妙,立馬說:「不是你想的那種!」
我歪頭:「你以為我想的是哪種?」
畢方見說不過我,氣呼呼地轉身走了。
畢方的師傅性情古怪,特別熱衷研究疑難雜癥,我也隨著他見識了不少東西。
他還給我制了一方輪椅,偶爾遇上畢方,他心情好的時候,還會推著我到處跑。
他跑得飛快,絲毫不顧及我如今的現狀。
他說:「丫頭,人生的路還長著呢。」
我嘆氣:「是啊,路還長著呢。但是你要是這麼推的話,我感覺人生的路也不是很長。」
09
我去邊關的第一年,很是不習慣這里的天氣,這里常年干燥,干得我覺得難以呼吸。
我想念江南的柔風細雨,想念它的四季分明,想念江州的一切。
來這里沒多久,我的腿被神醫和他的軍醫朋友治好了。
起初下地很痛,還需拄著拐杖,后來拐杖被畢方當柴火燒了。
我氣得跳起來去打他的時候,發現自己也沒有那麼柔弱。
畢方有個朋友,戴著面具,每日無聊時就坐在樹上看我走路。
有時候畢方坐在輪椅上讓我推著他走,他朋友就在樹上嗑瓜子。
偶爾瓜子屑還會飄到我頭上,我忍無可忍在樹上放了幾次毛毛蟲,后來他就不再來了。
被刺激了幾個月,我不再恐懼走路,不再胡思亂想。
心里沒了阻礙,沒多久也就可以正常走路了。
六嬸在我來邊關的第三個月就跟來了,翻了年徐嬤嬤和許老伯帶著五小姐也來了。
有他們在身邊,在異鄉也不覺得孤獨。
我們在安東買了一間小院子,就在神醫隔壁。
每每他們看診誤了飯點,就來我這邊蹭飯。
五小姐好學,每日都圍著神醫問東問西。
神醫也喜歡她,后來等她七歲時,正式收做了徒弟。
六嬸又在安東開了一個餛飩攤,每日早晨她都會準點出攤。
我偶爾得閑也會跟著她一起,她喜歡早間人潮擁擠的熱鬧,總說這才是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