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的光晃得我一陣恍惚,忙驚慌地喊道:「別管我!他不會傷我的,我們,我們是……」
我們是什麼?
我們不是家人,也稱不上朋友,他當了我十年的主子,僅此而已。
可那是十年啊!不是一年兩年,是十年!衛元鴻跟衛寧瑤一樣,是我看著長大的,他在我心里永遠是光風霽月,溫文爾雅的模樣。
他怎麼,能對孩童拔刀相向?
衛寧瑤抱得太緊了,府兵們認出她是侯府四小姐,不敢動粗,一時僵持不下。
衛元鴻失了耐心,干脆命手下把她跟我一起綁走。
我倆被縛住雙手,扔上了馬車,在一眾姑娘們的哭號聲中,疾馳遠去。
馬車被趕得飛快,我掙不開繩子,手腕劇痛無比。衛寧瑤倒在座位上,氣得直鯉魚打挺。
衛元鴻坐在我對面,迎著我憤恨的眼神,頭越來越低,雙手顫抖著放在膝蓋上,攥緊,又松開,最后苦笑一聲,說:
「那天,沈菱刺殺我的時候,我是清醒的。」
霎時間,我的渾身血液都結成了冰。衛元鴻卻沒了下文,直至馬車駛上了山道,他忽然帶著一抹哭腔說道:
「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寶兒姐,我真的,一無所有了……」
30
馬車一路南下,最終在臨近邊境的帛州一帶停了下來。
我和衛寧瑤被安置在了驛站中。門外有府兵守著,衛元鴻在樓下低聲與人攀談。我揉著衛寧瑤被勒青了的手腕,皺眉偷聽樓下的動靜,卻只聽見了「誘敵深入」之類的字眼。
衛寧瑤縮在我懷里,小聲分析:「再往南跑,可就到了鄴國了。鄴國跟咱打了十幾年的仗,晉王他們不會是要攜兵投奔敵國吧?」
不無這種可能。我瞥向窗外,外頭群山環繞,而山的另一頭就是鄴國的地盤了。晉王逃得這般干脆,估摸著是早就準備好了退路。
一晃三天過去了,衛元鴻一直沒有再露面。屋外有看守盯著我們的一舉一動,令我和衛寧瑤寢食難安,簡直快要被關瘋了。
我著實想不明白衛元鴻非要拖上我做什麼!他在報復我嗎?報復我藏起了沈菱?
我可不覺得一個沈菱就能決定戰局。晉王的失敗是注定的,一個連兒子都教不好的人,怎麼坐江山?
衛寧瑤見我愁得滿屋轉,咬咬牙,拉住我的衣袖說:「寶兒姐,其實,兩年前,我長兄他想納你為妾,我爹大怒,罰了他家法……」
我愕然回首:「你說什麼?!」
話音未落,衛元鴻突然闖了進來,面色難看到似是要生吞了衛寧瑤:「來人,把四小姐請出去!」
我忙護住衛寧瑤,對他怒目而視:「你膽敢傷她,我就跟你魚死網破!」
衛元鴻與我對視許久,終于頹喪地揮退了手下,關上屋門,囁嚅道:「寶兒姐,我有話跟你說……」
我皺眉反問道:「你不會真想納我為妾吧?」
他慌張地解釋道:「不……不是。我已勸動了父親母親,我,我想,娶你當正妻……」
我兩眼一黑,差點沒拍在衛寧瑤身上。衛寧瑤也氣炸了,把我想說的話一股腦全罵了出來:
「衛元鴻,你腦子燒壞了吧!你現在是反賊,要誅九族掉腦袋的!你是多恨寶兒姐,才想拖著她一起死!」
衛元鴻連忙辯駁道:「晉王殿下的失利是暫時的!陛下子嗣不豐,太子薨逝,余下的幾個皇子皆庸碌無為。
皇太孫年幼,等陛下駕崩,他怎麼可能斗得過晉王殿下!」
說著他神情激動地上前抓我的胳膊,「寶兒姐,再等等,陛下已經重病不起,等晉王殿下奪了江山,我會給你求個誥命!我是真心的,當初我趕你出府,是為了讓你恢復良籍……」
我用力揮開他的手,怒聲質問道:「你問過我了嗎!衛元鴻,你憑什麼覺得我會愿意嫁給你啊!」
衛元鴻確實有自傲的本錢。他生得郎艷獨絕,世無其二,乃無數閨閣女的夢中情郎。
可我對他沒有分毫兒女私情。從一開始,我就清楚地意識到,我跟他不是一路人。我倆的身份有云泥之別,就算他并非燒傻了腦子一時興起,而是真情實意地想娶我,又如何呢?
情愛可以是這世間最深重又最涼薄的東西。衛寧瑤曾為侯府四小姐,失了寵愛,照舊被夫家磋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我呢?我沒有母族傍身,嫁入高門,能不能茍活全靠夫家一句話。
我趙寶兒只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他為何非要跟我過不去!
衛元鴻紅著眼,倉皇離去。我氣得扔了個杯盞,砸在門上四分五裂。
31
我想了一天一夜,也沒想明白衛元鴻究竟看上我什麼了。
衛寧瑤把飯菜喂到我嘴邊,我僵硬地喝了兩口湯,恢復氣力后,又想罵衛元鴻。
這時,突有一大群人涌入驛站,吆五喝六地抱怨著這驛站條件差,最后站在我門外大聲嚷著:「這間房誰住著呢?」
門外的隨從們遲疑地回答道:「回世子爺的話,這間是衛大人的……家眷住著。」
那人陰陽怪氣地譏笑了幾聲:「衛大公子倒是好興致。
大敵當前,他還惦記著溫香軟玉。」
世子?!
衛寧瑤忽地站了起來,眼尾染上了一層赤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