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了一上午,小菜園漸漸成了樣子。休憩時,我熬了清火解毒的綠豆湯,給衛寧瑤盛了一碗,她手疼端不住碗,又嘟著嘴沖我撒嬌,意思是讓我喂她。
我眉毛一橫,啪地一放碗。她頓時被嚇得一激靈,也顧不上大家閨秀的禮儀了,趴下身子,小口舀著喝。
我趁機提醒她:「這樣的日子,才是平民百姓的日子,你以后還要過很多年。你若愿意,就留下,不愿意,趁早跟你大哥求情,讓他把你帶回京都去,養在莊子上。」
她頓時花容失色,急聲道:「寶兒姐,別攆我走。這樣的日子雖然累了些,但是值得。院子里的菜是種給自己吃的,我多做些事,能叫日子變得更好。不像先前在梁家,事事以夫為天。他們說好,才是真的好,無人在意我過得怎樣。」
我滿意地點點頭:「不錯,你總算有點長進了。」
話音剛落,忽然傳來了敲門聲,有人喊著:「趙掌柜,我想跟您借點糧……」
我打開門,就見何小花挎著籃子,拘謹地沖我作揖:「趙掌柜,之前多有得罪。你行行好,我跟我娘已經餓了三天了……」
何小花是個懂事的姑娘。先前何掌柜和劉大得罪了大半個鎮子的人,布店險些開不下去,是何小花挨家挨戶地去賠禮道歉,這才叫街坊鄰居看在她的面子上,不跟何掌柜計較。
我可憐這孩子,當即拿了一小袋糧,說:「我家也沒多少余糧了。」
何小花千恩萬謝地離去。我關了門,囑咐衛寧瑤道:「剛剛那是何掌柜的女兒。她是個好孩子,但她爹不是個東西。你千萬別叫她知曉咱家糧多,我怕有人來搶。
」
衛寧瑤若有所思地問道:「你說,那何掌柜雖然貌丑,但起碼有家布店傍身。她怎麼就嫁給了劉大這樣的人,還把他當個寶貝緊盯著。」
我無奈苦笑:「很多女人不是自己想嫁人,而是受不了旁人的指指點點,不得不嫁人。嫁了,又過得不好,沒有勇氣迷途知返,就只能自欺欺人,讓自己心里好受點。你不也是如此嗎?」
衛寧瑤愣怔了許久后,恍然大悟:「是啊,我也是這般。梁家待我不好,我總覺得是我的錯,若我能生個兒子,就會好過些……」
「不晚。」我用帕子抹去她額角的汗,「你就當這五年是生了一場病。現在病好了,可以脫胎換骨了。」
14
衛寧瑤終于聽進了我的話,開始真情實意地考慮起將來該怎麼活。
她善刺繡和書畫,想等戰事結束了,上街賣繡好的團扇和手帕。或者在折扇上繪山水畫,當贈禮送給來喝茶的客人,博個好口碑。
不得不說,她沒白讀書,點子是真多,只可惜沒趕上好時候,誰也不知道這仗得打多久。
但人活著就圖個盼頭。衛寧瑤守著這點盼頭,翻出了我的舊衣服,挨個縫補。尤其是那件我跟何掌柜打仗時被扯壞袖子的衣衫,她在袖口處縫了一長條柳葉,巧妙地擋住了線腳。
她美滋滋地給我看,跟個小麻雀似的繞著我轉圈,不停問我:「寶兒姐,你喜歡什麼呀?明年,等你過生辰,我送你!」
我故意揶揄道:「我啊,我喜歡桃花簪!你送我?」
她頓時住了嘴,訕訕地耷拉下腦袋,不敢回話了。
針線用得差不多了,我趁著外頭還算太平,上街轉悠了幾圈,不知不覺地走到了何掌柜的布店。
何掌柜正在門口掃地,遠遠瞧見我,面露尷尬地放下掃帚,把手往圍裙上抹了抹,回身進屋。
我權當給她個臺階下,站在門外主動問道:「掌柜的,買點線……」
結果我這廂一探頭,突然發現里屋的門簾后頭隱約有一道身影,腳上的那雙鞋分明是劉大的!
我急忙看向了別處,裝作沒發現,暗道如果真是劉大,他怎麼逃出來的?不會掉腦袋嗎?
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買了針線就回家了,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總覺得這事蹊蹺得很。
當晚,我左右睡不著,正對著蠟燭看書,街上突然傳來了何掌柜急促的呼喊聲:
「救命啊,救命啊,小花被帶走了……」
我一骨碌爬了起來。推門一看,何掌柜把諸多鄰居都喊了出來,紛紛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問怎麼了。
她卻盯準了我,撲過來抓著我的胳膊,連聲哀求道:「趙寶兒,你是從大地方來的,對不對?你認不認識官老爺?救救小花,小花被帶走了……」
我頓感大事不妙,忙將何掌柜迎進了屋里。結果剛一進門,她撲通跪了下來,抱著我的腿哭訴道:「我跟你說實話吧,我家那口子突然回來了……我,我也不曉得他咋回來的……然后小花就不見了……」
何掌柜說,昨夜,劉大突然回來了,道是有個叫劉家財的千夫長恰巧是他的本家,很慷慨地給他行了方便,讓他回家待幾天,見見親人,但不能聲張。
何掌柜不疑有他,把劉大藏進里屋,緊著讓他好好休息,還連夜給他烙了大餅。
哪承想,今晚她忙活到一半出屋一看,驚覺劉大不知何時已經騎著毛驢跑了,還帶走了他們的女兒,何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