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種很容易倒霉的大小姐嗎?
6
我發誓我只是好奇,想去湊個熱鬧。
等我撥開人群來到布店門前,布店的女掌柜正指著衛寧瑤罵得吐沫星子橫飛。
「臭不要臉的狐媚子!怕不是從哪個窯子出來的吧?跑我們平安鎮勾引男人來了!」
衛寧瑤坐在地上,臉上頂著個紅彤彤的巴掌印,哭得梨花帶雨,半天只憋出一句:「你,你血口噴人!」
這女掌柜叫何蓮,確實不是個講理的人。她生得高大,干起活來是一把好手。可惜天公不作美,她的右臉上有一大塊青色胎記,令她成了許多男子和頑童口中的「青面夜叉」。
何掌柜的夫君是入贅的,名叫劉大。他倆只有一個女兒,隨了何掌柜的姓,叫何小花,今年十二歲,被何掌柜寵若掌上明珠,早早送進了私塾。
然而,劉大卻不是個安分的。他身材短小粗胖,平日里游手好閑還好色,看見個女的,眼珠子就黏在了人家身上,渾身上下透著齷齪。
可就這麼個人厭狗嫌的男人,在何掌柜眼里竟成了「天仙」。她固執地覺得,都是外面的女人在勾引她家夫君,跟只護崽的老母雞似的,撲棱著翅膀敵視所有女子。
久而久之,沒幾個女人敢去她家布店買東西了。布店生意不好,何掌柜就更加暴躁,街邊的母狗都得被她踹一腳。
也就是說,衛寧瑤這是在整個鎮子上,精確地找到了一家最不該沾邊的,惹了一身騷。
何掌柜越罵越起勁,仿佛衛寧瑤真是什麼不三不四的人。然而我聽了一耳朵,發覺衛寧瑤只是在布店門前站得久了些,問劉大布店招不招短工罷了。
圍觀的百姓們議論紛紛,不乏有人露骨地對衛寧瑤評頭論足。衛寧瑤無措地左顧右盼,狀似想找人替她做證,神色惶恐。那些個吐沫星子像是一把刀,活剮了她這自幼被教導三從四德的大家閨秀。
最終,她絕望地一躍而起,沖著不遠處的木頭樁子一頭撞了過去!
我看不下去了,擋在木頭樁子前按住了她的腦袋,罵道:「不爭氣的蠢東西,想死死遠些,別濺我一身血!」
她猛地抬起頭來,慘白的小臉迅速漲紅,咧開嘴哇地哭了出來:「寶兒姐!她,她……」
「閉嘴!」我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哭哭哭,我的財氣都要被你哭沒了!我怎麼教的你?你全忘了?嗯?」
衛寧瑤戰戰兢兢地捂住了嘴,憋得一抽一抽。
我擼起袖子,沖著那正叉腰使橫的何掌柜,一個箭步,掄圓胳膊,照著何掌柜那半張好臉扇了下去!
何掌柜被我打得「啊」的一聲躺在了地上,左臉紅右臉青,當真是姹紫嫣紅。
我活動了一下手腕,瞥向看傻了的衛寧瑤:「我再教你一次,這回你給我記住了。這世上沒什麼比活著更要緊的。倘若真活不下去了,也不能空手走。人來世上一趟,不是為了吃虧的。先把仇人宰了,再到閻王爺那兒討公道去!」
爾后我清清嗓子,氣運丹田,先指著縮在人群里的劉大罵道,「呸!就你這種爛泥地里的矮倭瓜,歪嘴破痰盂,盛了二兩尿倒是灑出來照照,別看見個女的就淌著哈喇子湊近乎,你配嗎?!」
然后對著跳起來想還擊的何掌柜又是一巴掌,「瞎眼瞎心的傻老娘們兒,也就你把這歪瓜裂棗當成個寶!天底下男人死光啦?沒男人活不了啦?養他有個屁用,養條狗還能看家護院呢!養他只能丟人現眼!」
我可不是想替衛寧瑤出頭,而是忍何掌柜和劉大許久了。
前年我去他家布店買布,劉大竟趁著何掌柜不在,問我獨守空房寂不寂寞,還想摸我的手,氣得我抬腳踹得他滿地滾。
哪知劉大事后倒打一耙,跟何掌柜說是我勾引他。何掌柜這沒腦子的跑來砸我的茶肆,我們兩家的梁子也就這麼結下了。
所以,擇日不如撞日,來都來了,總得罵爽了再說!
7
我跟何掌柜打得昏天地暗,飛沙走石,無人敢拉架。劉大那個大窩囊廢當起了縮頭烏龜,而衛寧瑤這個小窩囊廢只知捂著心口悲戚地喊:
「別打了,你們別打了,寶兒姐姐……」
最終,這場戰役以我揪下了何掌柜的一撮頭發,她扯爛了我的袖子而告終。
衣服隨時能重做,頭發可得養上一年半載。
是我贏了!
我趾高氣揚地得勝而歸,衛寧瑤在我身后小步緊跟著,一路跟到茶肆門前。
我詫異地回頭問她:「你跟著我做什麼?」
她的大眼睛忽閃著,滿是討好的意味:「趙掌柜,你缺不缺長工?我不要工錢,管吃住就行……」
我被氣笑了:「你這種養尊處優的大小姐能做什麼?」
她的眼眶又紅了,可憐巴巴地哀求道:「寶兒姐,你行行好,留下我吧……我在這兒人生地不熟的,又得罪了人,我怕他們欺負我……寶兒姐,我給你當牛作馬都行……」
她哭得我腦仁疼,堵住了所有拒絕的話。
我忽然想起了許多年前,侯府里養的一只貓。那是只黃色的小貓崽,被母貓拋棄在了侯府附近的巷子里,恰巧被散學歸家的衛元鴻瞧見,抱回府養在了書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