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告訴他,趁著警察還未反應過來之前,殺了警察逃之夭夭,就還有一線生機。
但情感驅動,讓他甘愿放棄這一線生機。
人從來都是情感驅動的生物。
即便是反社會人格障礙,待人也有遠近親疏的區別。
所以陳氏會出這樣的昏招,是我預料之中的。
傲慢的人,最難以忍受的,就是曾經匍匐在自己腳下的螻蟻,忽然變成了需要她禮讓尊敬的存在。
光是想象一下我成為能和她平起平坐的存在,她都難受得抓耳撓腮。
所以她是一定會去找父親鬧的。
我輕嘆,一點點喝光碗中甜湯。
所謂權謀,不過利益、人心,如此而已。
我仿佛生來就會權謀。
所以我注定在這個家里可以過得風生水起。
9
繼母陳氏陷害我而不得,接二連三,折戟沉沙,導致她在相府的地位開始下降。
其實這個「下降」只是相對而言。
她依舊是掌管著相府后宅、說一不二的主母。
只不過她再也無法掌控我了。
因為我借著山賊一事,成功脫離了她的掌控。
我的月例銀子不歸她管,我的衣裙頭面不歸她管,我的衣食住行,直接向父親報備,由我自己安排。
我成為有頭有臉的主子。
所以此消彼長,她便覺得自己地位下降了。
果然,在連番受到重創后,陳氏急了。
顧長卿便在這個時候,應召出現。
當那個清風朗月、眉目俊逸的少年站在我面前時,我心里泛起一股難過的情緒波動。
捂住心口,我默念:別難過,他不配。
但這股情緒波動,依舊沒有平息,反而更激烈了。
我知,她心不甘。
我亦知,她和少年曾經有過天真無邪的童年回憶。
顧長卿之于寧疏桐,是不一樣的。
他曾經是寧疏桐黑暗的生活中透出來的一束光。
他象征著美好的未來,也象征著希望。
而如今知道美好的回憶是假的,未來是假的,希望也是假的,清風朗月的少年內里早已腐爛成黑蛆,怎麼能不難過呢?
我理解她。
但現在真的不是難過的好時機。
面對顧長卿,我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我強行壓下來自原主的情緒,抬頭迎上顧長卿的深情目光。
我不為所動,因為我早已從原主的記憶中知曉顧長卿這狗男人的本事,他哪怕是看一只豬,眼神都能拉絲。
真真是好演技。
「桐桐,你心口疼嗎?」他注意到我捂胸口的動作,關切地問道。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定定地注視他,眼神逐漸哀怨:「長卿,你知道這些日子,我是怎麼過來的嗎……?」
他被我問得一愣,下意識回答:「你最近怎麼了嗎?」
他不認為我最近在相府會受委屈,相反,他得到的消息是我在相府里混得風生水起,連陳氏都要避我鋒芒。
所以他是真的很困惑。
我眼神幽幽,輕輕推開他:「你根本不關心我……都這麼久了,你連個口信都沒有,早晚我被那陳氏磋磨死了,你也不會知曉……!」
顧長卿不明所以,但他知道此時該順著我說話:「桐桐,究竟發生了何事,你與我說罷!」
我努力回想過去的傷心事,哭得梨花帶雨:「我已嫁不出去了……我已非清白之身!都怪那陳氏……都是她害的我,她該死……!」
顧長卿聞言渾身一震,猛地抓住我的手,急切地追問:「桐桐,你說什麼?你、你說你……你不清白了?」
我哭得渾身顫抖,低低點頭。
顧長卿心頭一喜,嘴角高高揚起,卻在我抬頭看來時迅速把嘴角壓下去:「可是,之前不是說,山賊那事兒是謠言嗎?」
「不是的長卿,我活不了了……爹爹為了相府的名聲,把我的事掩蓋過去了,但我終究不是處子了,若日后我嫁了人,新婚之夜夫君發現我不是處子之身,那該如何是好啊?最近三皇子和爹爹走得很近,爹爹似是有意將我許配給三皇子,可我……我這……」
我又哭起來,急得捂臉直跺腳:「到時候豈不是欺君之罪?那我可怎麼辦啊!」
顧長卿明白了一切。
他又驚又喜,忙攥緊我的手:「桐桐,你聽我說……不如你嫁給我吧!」
「啊?」
我故作驚訝,淚珠也掛在眼角,一副完全沒想到他會這麼說的模樣。
顧長卿拭去我眼角的淚水,注視我的眼神中滿是真誠:「桐桐,從小我就盼著能娶你回家,你是我心中最美好的姑娘。若左相大人肯將你下嫁,我必滿懷感激誠惶誠恐,今生絕不辜負于你!」
我裝作欣喜若狂、破涕為笑的模樣:「那太好了!長卿,你不嫌棄我,我真的好高興!我就知道你對我是真心的!那你什麼時候來提親?」
「我這就回去稟明父母,請他們為我主持安排。桐桐,你放心,等著我!」
「嗯!我等你!」
我拽著顧長卿的衣角,囑咐道:「長卿,我的秘密,除了父親便只有你一人知曉,請你千萬別告知你父母,若是他們知道即將過門的兒媳婦早已……那我也不想活了……!」
「桐桐你放心,我保證不說!」
「長卿,你真好……!」
我淚眼汪汪,甩著手絹目送他匆匆離去。
轉過頭,我隨手抹了把臉,恢復了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