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孤這位準妹婿,實乃癡情人。」
「也不知……他在等著誰?」
我兀自抱琴緩緩擦拭,不問不言。
「芮娘就沒有什麼想說的?」
我敷衍地抬眼望去。
只見那枯枝上掛滿了清一色的綠色絲绦。
隨風擺動,纏繞糾結,滑稽得很。
那樣式,與曾經我給謝行濯的一模一樣。
「再癡情,與我有何干系?」我朝蕭決露出溫婉的淺笑,「妾身如今是殿下的人,怎會再生出旁的心思?」
馬車內良久的靜默。
片刻,蕭決長舒一口氣,滿意地勾起唇角:
「等回了京,孤再賜你一把好琴。」
「多謝殿下。」
9
我早已不是五年前那個不經事的姑娘。
不會對任何人抱有幻想。
蕭決賜我瑤琴,不過是想讓我在皇后的壽宴上,再演一出戲。
湖心的畫舫一只連著一只。
我被蕭決安排登上最富麗的一艘,為他的母后獻藝。
一曲《鳳求凰》奏罷,皇后頗為感慨。
「四海求凰,愿從我棲,癡情人若是得償所愿,是否也會不珍惜?」
話里話外,都在提點下座的謝行濯。
當初他求娶公主后,主動請纓鎮守蕪州,防止寧王余黨再生野心。
此舉無不妥,可這一拖拖了五年。
如今公主已近花信之年,他回京的次數卻愈發少了。
這次皇后壽辰,也是太子出面發話,他才肯從蕪州趕回來。
一雙雙眼睛看向謝行濯,而他只是一口一口喝著悶酒,似乎也正聞曲傷情。
皇后瞟了眼臨船正和皇帝把酒的殷平侯。
忿忿咽下這口氣,轉而在我身上找話題:
「幾月前蘇琴師在中元宴獻奏,陛下和本宮就對你印象深刻。」
「蘇琴師如此年輕,不知是哪里人?何時開始練琴?」
我起身屈膝行禮:
「承蒙皇后娘娘抬愛,民女是蕪州人士,五年前才開始習琴。」
言畢,坐席上霍然傳來一陣騷動。
我側目望去,謝行濯兀立席間,打翻的酒盞灑了滿身。
他直勾勾地看向我,那雙眼睛情緒翻涌。
混雜著倉皇,忐忑,還有……喜悅。
樂聲驟然停下,皇后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謝行濯自知失態,尋了借口匆匆離場。
可就在我回廂房更衣時,他又突然從門后出現。
「芮娘,你真的沒有死……」
謝行濯死死攥著我的手腕,胸口起伏不斷。
「你分明是芮娘,那日在撫青閣為何不承認?」
10
久別重逢,相較于他的澎湃,我有些過于平靜。
「民女粗鄙,不敢攀附世子。」
謝行濯身形一僵,手上力度加重:
「你是不是還在因五年前的事怪我?」
「不敢。」
我冷冰冰地念著蕭決要我說的話。
「世子仁善,無需為當年的事心存負累。」
「民女救世子本就別有所圖,被您拋下也是自討苦吃。縱使曾對您有過非分肖想,可也早就認清彼此之間乃云泥之別,不敢再生愛慕之心。」
「我一個鄉野村婦,能得世子憐憫,已經是天大的——」
砰!
話還沒說完,謝行濯就將我甩在門頁上。
他的唇瓣抵住我的額角,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
那渙散的眼光中,似乎真夾雜著幾分情動。
「這些我都知道,用不著你再提醒我!」
謝行濯低聲怒道。
醉意帶走了他大部分理智,他突然像被抽光了力氣,開始在我耳邊喃喃:
「芮娘,五年來我一直在找你,我也一直在告訴自己不該這樣,可是你總是出現在我眼前,我簡直要瘋了……」
「你去過撫青閣,應當看見了那棵槐樹,還有你留給我的綠絲绦。你說過,掛上它你就會出現,我怕你看不見,特意掛了許多個。」
「芮娘,我……」
灼燙的呼吸漸漸傳到頸間,我正要從袖中取出迷香,門外就傳來幾聲呼喊:
「謝行濯?謝行濯你去哪里了?」
是延昭公主的聲音。
我明顯感覺身前的人倒吸了一口氣。
須臾,他直起身,推門而去。
沒有一絲征兆地離開,就如五年前一般。
我冷笑一聲,坐回妝奩前卸頭面。
剛解下耳飾,蕭決就從暗房里踱步走來。
銅鏡中,我看到他的手撫上我的云鬢。
然后緩慢地移到額角,鼻尖,面頰……
每一個謝行濯碰過的地方。
「做得好。」
蕭決的聲音沉而發悶。
他微涼的手指劃過后頸,我不自覺縮了脖子。
「若延昭能同你一樣清醒,孤也不會讓你受這等摧殘。」
「你知道,我一直不愿延昭入謝家。殷平侯勢大,難保他不會擁兵自重,待我上位之時,或許就會出現第二個寧王,到時候——」
「殿下不必與妾身說這些。」
我寒聲地打斷他。
「您吩咐什麼,芮娘就做什麼。」
「殿下答應我,成大事后便放我走,若我知道得太多,就走不了了。」
鏡中沒有倒映身后人的臉,但我知道,蕭決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他生性多疑敏感,戒心尤重。
我必須時刻提醒他。
與其當他的身邊人,我寧愿只做他的一枚棋子。
散了發,我主動回身復上他的手,俏聲道:
「殿下近日頭還會疼嗎?妾身給你揉揉。」
蕭決喉結滾了滾,不再計較我的冒犯:
「好。」
11
此番謝行濯回京,皇后不會輕易讓他走。
蕭決早已預料到這一點。
為延昭公主舉辦的菊花宴上,他又派我上前奏曲。
這一次,謝行濯也如他所愿上了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