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一長腦子,就發現凌錦腦子里全是陰謀詭計——各種害人招數,精妙到令人膽寒。
沒長腦子之前我還覺得她只會打架來著。
桂香不讓凌錦明著打架罵人,她就想著背地里陷害冤枉別人。
在凌錦的世界絕對里沒有「和好」這兩個字,只有敵人和朋友,對于敵人,只有揍到鼻青臉腫,和算計對方兩個選項,總之一直報復到她爽了為止,怎麼狠怎麼來,怎麼解恨怎麼來,報復行為結束之前,她似乎沒有絲毫作為人類的同理心。
人怎麼能有種成這樣?
我不支持背后報復,但是桂香總覺得沒問題,她覺得,只要凌錦足夠聰明,沒人發現就行,倒是當面打架,太傷和氣,太丟臉,還容易被罰跪。
這就是我倆的區別。
陛下一向多疑易怒,她要是搞陰謀被發現了,陛下才要防著她呢。
不被發現自然是好的,但是從長遠來看,可不能這麼賭,被發現一次就完了!
反正三年前,自從皇后不知道發覺了什麼東西之后,她看凌錦的眼神里,總是多了幾分提防,也不再把她當作孩子一般去親近疼愛了,幾乎什麼好處也沒有她的份兒了,宮里的活動也通知不到她這里。
搞陰謀倒是可以,但是要學會藏,學會收斂,宮里大人物們難道不比一個孩子聰明嗎?
一旦讓比你有權力的人發現到你早慧又惡毒,一個小孩子在他們眼皮底下搞算計,大人物們都明著不會說什麼,心里就會記下你,以后出了什麼壞事,都會懷疑你,也不敢親近你、重用你。
長遠來看,實際上自作聰明才是死路一條。
孩子之間,打打鬧鬧、罵罵咧咧都沒關系。
自作聰明,偷偷搞陰謀被上位者發現,才是最可怕的,最容易寒了上位者的心。
不過,凌錦有架也是往死里打……總之,她性子是真的夠瘋。
真沒辦法!
這幾年,她看在皇后的面子上,跟五皇子不再針鋒相對,甚至也有了幾分虛假的兄妹情誼,但是她又跟七皇子結上梁子了。
國子監下學時,一場雞飛狗跳的打架之后,又是一次漫長的罰跪。
五皇子去接她時,嘴上正吐槽著凌錦都是這個年紀的姑娘了,居然還能跟人打起來,伸手就要去扶凌錦,凌錦卻甩開了。
而我也是在扶她回去的路上,才突然悟透這一堆道理的。
「這事沒完。」
凌錦咬牙切齒,而她一向說到做到。
那我就知道這事絕對沒完了。
五皇子湊了過去,趴在我耳邊說:「墨竹,回去你多少得勸著點她。」
太近了,于是我躲開了一下。
「是,奴婢明白。」
我抬頭看去,天空已經是深藍色,一陣蟬鳴聲響起,我看著五皇子叼著狗尾草,拎著剛捉的蛐蛐,蹦蹦跳跳地走遠了。
又是一個悶熱的夏夜。
回宮之后,我把自己路上悟出來的那一堆道理一股腦地都說了出來。
凌錦聽愣了。
愣了半天,她一下子笑了出來。
「墨竹啊墨竹,你早說這一堆大道理啊,我以后就不報復了。」
她又愣了一會兒,又問我。
「你真覺得,皇后娘娘在防著我?」
凌錦做事情一般是盯緊目標,不擇手段,但是在其他方面她就顧不上了,于是在一些事情上,她腦子居然比我還要鈍。
就比如說,上次我跟她聊到,她過去被雜役房孤立了幾年,她卻突然打斷了我:「我被孤立了嗎?」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大家都在躲著她,不喜歡她,故意欺負她,她自己居然不知道。
她當時居然還說:「不知道啊,別人欺負我的時候,只會說我干活拖后腿,我就想著可能確實是我干活不行,她們才欺負我,別的,躲著我什麼的,我也沒注意……我只顧著想怎麼離開那個鬼地方了。」
那模樣不像是在撒謊。
這幾年凌錦雖然恢復了身份,有了書讀,但是很多皇嗣宮里宮外的活動也是被排除在外的,這三年多,皇后如何防著她,幾乎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她居然也不知道。
「墨竹,還得是你啊。」
凌錦拍了拍我。
「那桂香也太圓滑了,我問了好幾次,她每次都說,皇后娘娘準是忙,把我忘了,心里絕對是疼我的。」
桂香你個奸臣。
我在心里暗罵。
「今年宮宴,本宮一定要去。」
凌錦大部分時候不愛講這些禮節,都是自稱「我」,現在用了「本宮」,就一定是認真的。
「本宮才不要做什麼融不進去的外人。」
凌錦如今已經快十四歲,她個子越發高挑,但是她搖搖晃晃地站在椅子上,孩子一樣又坐到茶幾上。
「墨竹,感覺有什麼不利我的情況,可別悶在心里,有話可以跟我直說。」
「是。」
我低頭,突然感到窗外閃了一下,還沒等反應過來,雷聲已經落下了。
我又想起我曬的被子還沒收。
等我匆匆忙忙回到我房間的時候,桂香已經替我收好了。
我剛準備歇息,就注意到了桂香的異常。
她對著銅鏡涂脂抹粉,欣賞自己,又從柜子底下翻出來一件漂亮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