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更愧對死去的無數將士和他們的親人。」
說完,抱著腦袋蹲在地上。
抖動的肩膀出賣了他。
他在哭泣。
我看著眼前這個只有十七歲的少年,內心波濤洶涌。
我同魏延一樣,不怕死。
可我不忍心鎮北軍七萬將士就這麼死了。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里人。
他們是誰的夫,誰的兒,又是誰的父。
我伸出一只手,拍了拍魏延的肩。
忽然,腦海中閃過師父說過的一句話。
我陪師父釣魚,那咬了餌的魚居然掙脫,跑了。
師父摸著胡子,笑瞇瞇道:「絕境中必有生機,萬事萬物皆是此理。」
絕境中必有生機。
絕境中必有生機。
我們的生機在哪里?
鎮北軍的生機在哪里?
電光火石之間,我的腦海中閃現一個策略。
……
我望著陰沉的天幕,第一次祈禱雪不要停。
大一點,再大一點吧。
接下來,陸續有戰馬凍死。
士兵們生了凍瘡,痛苦不堪。
情況越來越危急。
8
上天似乎聽到了我的祈求。
狂風怒吼,天昏地暗。
一連幾天的暴風雪,營地外累起了半人高的積雪。
我望向那雪山,巨獸已經蘇醒,正在蠢蠢欲動。
是時候了。
當夜,魏延下令,全軍后退十里。
這一舉動,相當于將大燕十里的土地拱手讓與匈奴。
將士們群情激憤。
他們是為守護大燕疆土而來。
后退,是絕對不可能的。
況且營地外是半人高的積雪,寸步難行。
這是我和魏延商量好的計劃。
在雪崩自然發生之前。
引爆雪山,埋葬匈奴。
只需要在動手之前將鎮北軍撤離,便可兵不血刃。
這個計劃同樣很危險。
負責拿著炸藥引爆雪山的人若逃跑不及,也會被雪崩吞沒。
軍隊撤退不及時,同樣會有滅頂之災。
「軍令如山,誰敢不從!」
魏延一聲令下,大軍開始撤退。
同時,他帶著幾名親信,背著炸藥出發。
9
雪實在太厚了。
每走一步,都像身上背了千鈞重。
我體力不支,落在了最后。
隊伍休整的時候,方蓬年從背囊里找出了小煤油燈,準備為我化些雪水喝。
我坐在地上捶腿時,不經意間發現左先鋒李虎鬼鬼祟祟,脫離了隊伍,朝著反方向走去。
我叫了聲方蓬年,他正在專心擺弄小燈,好像沒有聽到。
周圍的人都離我比較遠。
若是大聲呼喊,定會驚動李虎。
我咬了咬牙,自己跟了上去。
果然,他朝匈奴的營帳走去。
不能讓他去報信。
我摸了摸袖子,卻發現迷藥忘帶了。
一緊張,不小心摔倒,發出了聲音。
李虎回過身來。
「蘇大夫,你在跟蹤我。」
「之前給魏延下毒的就是你?」
「你是奸細?」
我一步步向后退。
李虎沒有跟我廢話的準備,抽出刀,步步緊逼。
我跌坐在雪堆里,插翅難逃。
閉上眼睛,等待死亡時。
聽到砰的一聲。
睜開眼,李虎在我面前,直挺挺地倒下去了。
在他身后,是舉著棍子驚魂未定的方蓬年。
原來是方蓬年化好了雪水,發現我不見了,順著腳印找了過來。
「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里。」方蓬年道。
我看了眼李虎,撿起他的佩刀,準備再補上一刀。
卻被方蓬年攔住了。
「你不能殺人。」
其實我也沒有殺過人,連拿刀的手都是抖的。
可就這樣放任李虎留在這里,不知道會出現什麼變數。
我賭不起,魏延賭不起,邊關七萬將士也賭不起。
我正猶豫著,方蓬年哆哆嗦嗦道:「我,我來。」
我驚詫地看了方蓬年一眼,他接過刀,一步一步朝李虎走去。
風停了,冰雪吞沒了暮色,入目到處都是一片慘白。
變故突生。
李虎突然睜開了眼睛,方蓬年吃了一驚,刀刺歪,沒有扎進李虎的胸口。
兩人激烈扭打在一起,片刻間,李虎占據了上風。
他奪回了刀,朝方蓬年身上刺去。
我慌亂地去找地上的木棍,抬過頭時,方蓬年已經變成了一個血人。
一切好像只發生在一瞬間。
方蓬年正死死抱著李虎的腿,不讓他移動分毫。
遠空中響起幾聲悶響。
我們都知道是什麼。
方蓬年嘴角的血一滴一滴落下,在他身下,雪地上終于有了顏色。
刺目的紅。
「走!活下去!」
10
方蓬年用盡全力呼喊。
蘇櫻轉身的瞬間,她飛舞的發絲在他面前打了個旋兒。
像一只輕盈的蝴蝶,驀然就把他拉回了一段舊時光。
那是他們剛成親沒多久。
同榻而眠,她睡相不老實,像八爪魚一樣扒在他身上。
垂順的發絲也有意無意擦過他的臉頰,胸膛,癢癢的。
他那時大約有些不耐煩,想推開她。
可她哼唧了兩聲,又往他懷里拱了拱。
清淺的呼吸縈繞在耳畔。
他認命地放棄了掙扎…
大概在那個時候,他就動心了吧。
還有那個未出世的孩子。
他不是沒有感受到蘇櫻對家的渴望,也知道她一直是期待有個孩子的。
親手扼殺,她該有多痛。
這一生,他們緣分太淺。
遇到她,是他此生之幸。
可他清醒得太晚。
既然如此,就讓他用性命守護她吧。
方蓬年閉上眼睛,想起懷里還有那個蘇櫻模樣的木頭人陪著自己,他欣慰地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