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從一開始,他便未曾種下瓜,也未曾種下豆。
所以我們之間,什麼也結不出來。
我仰起頭,將手里的藥丸吞下。
2
又過了半個月,馬車終于抵達鎮北軍營地。
軍醫以營為單位分配,我被分到先鋒營。
與我同住的是一名五十多歲的婦人。
微胖,看著比中原女子要強壯許多。
婦人說她姓孫,家住在這不遠的葉城,
前些年,匈奴半夜殺進村子,搶了他們的牲畜,還殺光了村子里的男人。
其中就包括她的丈夫和三個兒子。
她被鎮北軍所救,無處可去,便留在軍營,做起了仆婦。
孫阿嬤上下打量我一番,不解地問:「蘇大夫,你這般年輕,怎得孤身一人來了這大營?」
「我離家出走,又恰好看到邊關招軍醫的告示,就來了。」
「哎喲,那你夫君可該擔心壞了。」
我愣了愣。
方蓬年找不到我了,會擔心嗎?
「才不會呢,他心里裝著別人。」
「是誰?」
「一個叫窈兒的姑娘。」
第一次聽到窈兒這個名字,是在我和方蓬年的洞房花燭夜。
他醉了酒,叫錯名字。
我羞紅著臉糾正他道:「夫君,你叫錯了,我是櫻兒。」
可他從未喚過我櫻兒,甚至連娘子也很少叫。
都是連名帶姓地喚我:「蘇櫻。」
后來,我知道了,窈兒叫孟窈,是方蓬年青梅竹馬的心上人。
我從未見過窈兒。
可是我想窈兒大概是個好姑娘。
她自責自己無法回應方蓬年的深情,便希望他能和別的姑娘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
而方蓬年,他為了讓窈兒姑娘心安,心甘情愿娶一個不愛的姑娘為妻。
他們都希望對方好。
只是可憐了跟方蓬成親的那個姑娘。
她被蒙在鼓里,一蒙就是三年。
我就是那個倒霉的姑娘。
我問方蓬年窈兒是誰時,方蓬年說是妹妹。
我還傻傻地想著。
既是夫君的妹妹,那便也是我的妹妹了。
我有了夫君,又有了妹妹
又多了一個家人,真好啊。
可是若是早知道他心里裝了人,我根本不會嫁給他。
也不會白白蹉跎這三年。
孫阿嬤說要給我接風洗塵,端來了一張大餅,和半只烤羊腿,
我眼睛都看直了。
這一路上風餐露宿,不是啃干糧,就是就著北風喝涼水。
這半只烤羊腿,簡直比我曾經吃過的任何山珍海味都美味。
吃飽喝足。
來邊關的第一夜,我和衣而睡。
邊關的風很大,仿佛要將帳篷連根拔起,偶爾夾雜著一兩聲野狼嚎叫。
天將將亮時,才有了朦朧睡意。
四面八方忽然響起了此起彼伏的號角聲。
原本還在打著鼾的孫婆婆猛地從我身邊坐起來。
大喊:「壞了,是匈奴來了。」
我經歷的第一場戰爭來得如此突然。
我手足無措,孫阿嬤一把握住我的手,「別怕,跟我來。」
我負責先鋒營的五千軍士。
給我打下手的除了孫阿嬤,還有三個年紀小一些的士兵。
他們顯然是見慣了這種場景,遇到輕傷的傷員自己就能夠處理。
只有斷骨或者生命垂危的士兵才會交到我手里。
包扎好了一批,馬上就會來下一批。
整個大營里井然有序。
有些輕傷的士兵會立即返回戰場。
從黎明忙到傍晚。
匈奴被擊退了。
傷兵營里擠滿了人。
確認不會再來新的傷兵,我松了口氣,抹掉額頭上的汗。
正準備休息時,一名少年朝我走了過來。
少年五官俊朗,臉上劃破了一道口子,不丑,反而有些驚心動魄的美。
這樣好的面皮,毀容了可惜。
我急忙招呼少年過來,拿出師父的秘制金瘡藥。
這藥好得快,不留疤,平時我都是舍不得用的。
少年卻不領情,擋住我要給他涂抹傷口的手。
「我不需要,留著給其他士兵吧。」
「我是大夫,聽我的。」
少年愣了愣,默默坐到地上。
上藥的時候,看著他還帶著幾分稚氣的眉眼,我忍不住問道。
「你多大了?」
「十七。」
他看著不像新兵,皮膚曬得黝黑,一雙眼睛亮如星辰,竟然才十七歲。
我鼻頭一酸。
「你不照顧好自己,你的家人會擔心的。」
「沒了,都死了。」
少年長長的睫毛垂下,在下眼瞼投下一片陰影。
我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話,惹他難過了。
沒有家人的感覺,我最是懂得。
爹娘死后,師父雖收養了我,可他太過嚴厲,從不與我親近。
我像一葉孤舟,找不到停靠的港灣。
直到遇到方蓬年。
可是…
揮去腦海里不好的記憶,我看向少年,莫名有了些惺惺相惜的感覺。
「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當你的家人。」
「我比你大兩歲,就是你阿姐了。」
「往后有什麼事,我罩著你。」
我拍著胸脯保證,少年卻噗嗤一聲笑了。
「我可沒有隨便認姐姐的習慣。」
他起身離去,背影被白色的篷布遮擋,很快消失在眼前。
孫阿嬤急忙過來扯了扯我的袖子,驚訝道:「你可真大膽,從來沒有人敢跟將軍這樣說話。
」
我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
將軍?
剛剛那個少年?
傳聞中殺伐果斷,驍勇善戰的鎮北軍大將軍,魏延。
可從來沒有人說過,他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