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里,謝允的耳根緋紅,輕輕咳了兩聲,局促地松開了我的手。
他忽然說:「朝朝,我可能要去西北了。」
我問他:「什麼時候走呢?」
「再過十來天吧。我得趕在戰前過去。」
我想,那在謝允走前,我得給他殺一只母雞才好。
他幫了我這麼多,還從沒喝過我煲的雞湯呢。
第二天,謝允像往常一樣陪我賣菜。
他盤腿坐在菜籃邊,幫我吆喝。
我偷了懶,跑到對面攤子上,看剛出生的小兔子。
謝允的長相太出眾了,引得路過的姑娘們紛紛側首看他。
膽子大些的,還將香巾絲帕往他懷里扔,笑問:「這是誰家的郎君,生得這麼俊俏。有主了嗎?」
我們這民風彪悍,謝允顯然沒有見過這個陣勢,愣了一瞬:「有……有主了……」
「在哪兒?」那姑娘好奇地問他。
謝允猶豫著,緋紅著臉指著對面的我:「我的主兒在那。」
該死,明知道他是拿我擋桃花,還是會不由自主地羞紅了臉。
特別是在謝允望來的那一刻,像是有一團煙花在我心里綻開。
這天回家時,我和謝允都沒有說話,像是怕壞了無言中的旖旎。
到家后,謝允才側首看我:「朝朝,其實剛才……」
只是他話還沒說完,忽然出現了很多人,將我家包圍了個水泄不通。
為首的是一個面白無須的男人,他拿著一份明黃絲帛,笑瞇瞇地對謝允道:
「皇上有旨,將軍快跪下接旨吧。」
9
太監口中的皇上,竟然是江硯。
先帝駕崩,身為太子的江硯登基。
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旨命謝允出征,攻打戎國。
太監笑著對謝允拱手:「將軍,皇上說國事要緊,命你即刻速速啟程,莫要耽擱。
」
謝允叩首接下了圣旨。
他看了我一眼,對公公道:「我這便出發,只是去村口的這段路,想讓家人送送。」
太監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神情莫測,只點了點頭:「這些小事,自然是聽將軍的。」
我沒想到謝允離開得這麼突然。
我都還沒給他煲老母雞湯呢。
去村口的路上,只有我們兩個人。
謝允偏過頭來看我,忽然輕聲開口:「朝朝,他們都說我是戰神,夸我戰無不勝。」
「可每一戰,我都是拼上了性命去打。只要戰事未定,我就生死難卜。這樣的我,沒有辦法給你許諾任何未來。」
我點了點頭,低頭看著腳尖說不出話來。
「朝朝,昏迷時我是有意識的。我聽見了村長和你的談話,也聽見了你和春嬸的聊天。」
「你和春嬸說,你總被人嫌棄,旁人嫌你粗俗,又嫌你愚笨。我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從小到大,不管我做得多好,我爹都覺得我不夠好。在一次次的打壓里,我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覺得自己是個差到極致的人。」
「我當時就在想,這麼個善良的姑娘,該快快樂樂的才行,怎麼能妄自菲薄呢?所以我想幫幫你。」
謝允微微蹲下身,平視著我:「我們朝朝很好很好,不要被別人的三言兩語誆了去。以后的每一天,都得開開心心的才好。」
我看著謝允,不知為何忽然就想落淚。
難怪他自醒來后就一直夸我,原來是這樣。
在村口的大樹下,我問謝允:「倘若能平安回來,你會來找我嗎?」
「會。」謝允回答得斬釘截鐵:「西北戰事一了,若我能活著,便來尋你。」
今晚的月色太過溫柔,透過斑駁的樹影落在他的發上眉梢。
我忽然心念一動,低聲問謝允:「那我們……還可以像現在這樣嗎?」
謝允彎眸,沖著我笑了起來:「傻朝朝,到時候,我們可以比現在更親近一些。」
說完,他輕輕擁住了我,將下巴擱在我的發頂上。
「朝朝,這把匕首我帶了許多年,給你護身用。等我回來,記得給我看看你的招式有沒有進步。」
我吸了吸鼻子,將匕首的刀鞘攥得緊緊的。
「那等你回來,我給你煲雞湯。我煲的雞湯特別美味。」
「好呀。」謝允笑得眉眼彎彎。
這天晚上,我在村口的大樹下目送著謝允越走越遠,消失在天際之間。
他走后,我又開始一個人賣菜,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添茅草。
但是我現在再也不會算錯賬啦,也敢一個人夜里順著鄉道走回家。
春嬸兒在邊上連連搖頭,心疼地說:「天殺的,好不容易來了個不錯的,怎麼又跑了?」
「朝朝,你別難過啊,嬸兒再給你物色個新的。」
可是我并沒有很難過,我一邊在心里祈禱謝允平安,一邊過好自己的生活。
謝允說得對。我是個頂頂好的姑娘,不該自我否定,我該過頂頂好的日子。
江硯登基之后,又派了人來喊我。
這次換了個嬤嬤來,她給我送了滑膩膩的絲綢緞子:「皇上說,念在你護駕有功的份兒上,破例封你為貴人。」
見我還不答應,她皺眉看了我半晌,一板一眼地說:「我是皇上的乳母,看著他長大。他最看重出身與舉止禮儀。像你這樣的女子,本入不了他的眼。僥幸能入宮,是你這輩子的福氣,你的祖墳都冒青煙了。」
我將絲瓜一顆顆摘了下來,放在籃子里,頭也沒抬:「嬤嬤請回吧,我無意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