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貴人嘛,一時新奇在這里住下,可早晚都要離開我們鳳仙村的。
第二天,三更時,雨停了。
天剛蒙蒙亮時,我就去菜園子里摘沾著露水的菜葉,又去棚里摸出母雞新下的蛋。
我挎著菜籃和籮筐,準備去集市買菜。
謝允也醒了,穿戴整齊地倚在門框上,沖著我笑:
「可以帶我一起趕集嗎?」
他很自然地接過了我的菜籃,走在我的身邊。
初升的日頭落在我們身上,將我們的影子拉得老長,偶爾交織在一起。
我忽然想起了和江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趕集時的場景。
那次,他說要去鎮上體察民情,跟著我去了集市。
我特別高興,往菜籃子里塞了好多菜,想著今天一定要多賣一點。
我不太會算數,常常記錯賬,虧了不少銅板。
每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種的菜被人騙了去,我就心疼得直掉眼淚。
我想,這次江硯在我旁邊,我一定不會虧錢。
可那晚收攤時,我數著手里的銅板,數了好幾遍,才十一文錢。
可今天賺的錢,少說也該有二十文啊。
我好像又被人騙了……
我看著空空蕩蕩的菜籃,茫然地看向了江硯。
「那個穿黑衣裳的中年男人,昧了你的錢。他把錢給你后,又趁著你整理青菜之際,偷偷摸了回來,還順手了你七八個銅板。」
我急了:「你都看見了,怎麼不和我說呢?」
「李朝朝,賣菜是你的生計,你連謀生的活計都干不好,自己愚笨,怎麼還好意思怪我呢?」
回去的路上,天都暗下來了。
我垂頭喪氣地背著籮筐,跟著他的身后,心里絞痛得要命。
江硯還在數落我。
他挺著脊背,明明走在鄉野間,卻依然高昂著頭:「李朝朝,不過七八個銅板,又不是什麼大錢,我怎麼好意思讓人家還回來?」
「這事,想想就覺得丟我的臉。」
可是七八個銅板,夠我買一塊新布料裁剪裙子,也夠我買吃很多天的大米飯了。
我每天一睜開眼,就是搗鼓我的菜園。青菜要澆三次水,大蔥澆的水可以少些,但都要除草、捉蟲。
我看著自己手上的繭子,突然委屈得掉下眼淚。
江硯走得很快。他腿長,我平時得小跑幾步才能跟上。
可這天,我只顧著落淚,實在分不出精力追上他。
等我的眼淚干時,舉目四顧,再也看不見江硯的身影了。
回過神來時,謝允跟著我走到了集市攤位上。
我買菜,他就坐在一邊。
「朝朝,這個不是這樣算的,你漏了一文。」
「來,朝朝,我教你。」
他低下頭來教我算術,額前細碎的發絲垂下,落在我的臉頰。他的模樣太過認真,讓我的心都漏掉了一拍。
我不敢分心,咬牙屏神,聽他的授課。
我得學會算數,這樣謝允離開后,我才不怕被人騙。
村長和我說過,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
江硯陪在我身邊一年,是為了韜光養晦。
謝允對我好,定然也有所圖謀。
我咬牙提醒著自己。
回去路上,謝允路過了一家香膏鋪子。
進去時,他手里還有一個玉扳指。
出來時,翡翠綠的玉扳指不見了,變成了一盒香膏。
「朝朝,上次我見你很介意手上的繭子。你的手生得很漂亮,如果不喜歡有繭子,可以試著每天臨睡前涂抹一點在手上。
」
西下的日光落在他的臉上,暖色光暈里,他的模樣格外好看溫柔。
我剛剛還提醒自己不要沉淪,可偏偏這個時,心還是以極快的速度不由自主地下墜、再下墜。
謝允在我這里住了下來,即便傷好之后,也沒有想走的意思。
直到現在,我才知道,原來家里有人幫著干活這麼好啊。
可沒過多久,江硯忽然回到了鳳仙村。
7
江硯回來的時候,我的茅草屋前已經搭了個小花園。
謝允去山里幫我劈柴,我正在花園里澆水。
「李朝朝。」他忽然喊我的名字。
我抬頭,看見他后微微皺眉:「你不是應該在東宮嗎?」
江硯沒好氣地看著我:「辦事剛好路過附近,就來看你一眼。孤走后,你后悔當初的決定了吧。」
「現在想入東宮當侍妾,還來得及。」
我搖著頭,手上的動作不停:「不必了,我不想去。」
春嬸兒一看他來,整個人都防備起來。她連忙將我護在身后:「你想對朝朝做什麼?我告訴你,我們朝朝馬上就要有新相公了,不會和你走的。」
嬸兒這話有問題,我哪里有什麼新相公啊?
可這種時候,我也沒心思和她聊這個事情。
江硯聽見這話,微微一愣,沉聲問我:「李朝朝,你有新歡了?」
「是村里的男人吧?要不然怎麼可能看得上你。你的眼光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差了,連村夫都肯要。」
剛好這時,謝允挑了一擔柴回來:「朝朝,砍好啦。」
江硯聞聲回頭,看著戴斗笠一身粗布衣的謝允,輕嗤道:「果然是個村夫。」
謝允放下木柴,脫下斗笠,蹙眉看向了江硯。
春嬸兒在邊上冷笑道:「你睜大眼睛好好看看清楚,什麼村夫,我們朝朝新相公的模樣比你好多了。
」
他們視線對視上的那一刻,我看見江硯的臉色先是一黑,而后撲哧一聲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