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為了你的母皇,為了天下萬民,往前走。不要回頭,不要心軟。」
最后,我們逃出生天。
公孫家勸全族慘遭屠戮,公孫連,死于虐殺,尸骨無存,尋無可尋。
宮中起火,展山最后只找到了三具尸體,兩具是成年的女人,一具是幼童。
那些尸體,是我的母皇安排好的。
于是展山宣布,嘉禾帝崩逝,后繼無人,他順理成章成了新帝。
19.
老師隱去公孫家的姓氏,化名為孫儀,賣身入風月樓,從此以后淪落風塵,賣笑為生。
她從此不再讓我稱她為老師,而是喚她孫姨。
而我,我是她撿來的小女孩,準備當個使喚丫鬟,但見我與她早夭的女兒同歲,便當半個丫鬟半個女兒養著。
誰能想到,公孫以族鐘鳴鼎食之家,世世代代清貴無比,而公孫家最有抱負的女兒,曾經位同宰相的女兒,竟然淪落風月之地,靠賣身來養活她誓死效忠的陛下的遺孤。
孫姨有一次接客后,我替她擦拭身子,層層疊疊的衣衫罩住她青青紫紫的傷痕,深深淺淺的淤青觸目驚心,我小聲啜泣:「孫姨,這……」
她笑:「你有憐憫之心是好事,但你不該只是憐憫我。你應當憐惜這樓中其他女子,憐惜這天下所有受苦受難的人,女子或者男子。」
「天下眾人言,美貌于女子是可被掠奪的資源,但美貌也可作為武器,在血與火當中,越發鋒利。」
「他日若你擺脫囹圄,切勿忘記,水深火熱,民生多艱。」
林德在風月樓尋歡作樂的時候,遇見了她,林德想要為她贖身,然后納了孫姨做他的小妾。
當年林德和孫姨確實有一段情,她是意氣風發的女官,而他是少年得志的將軍。
他在前線英勇殺敵,她在后方調動糧草,如若,如若不是林德生出了反叛之心,他們應當也是一段佳話。
林德說,三娘,你不見的這些年,我的后院的每個人都是你的影子。
而現在,就算他們之間已經隔著國仇家恨,這男人甚至還天真地以為只要設法保全了孫姨的性命,孫姨就能感恩戴德地進入他的后院。
笑話,昔年公孫儀指點江山,揮斥方遒,她筆下是治國良策,她衣袖下是整個國家的輿圖,怎會因為這男人自以為是的一點恩德,就抹殺自己的志向,割裂自己的忠誠。
男人的兩個愛好,拉良家婦女下水,勸風塵女子從良。
「連兒,是你的女兒。」孫姨只告訴了他這一句話。
在我驚訝的目光中,孫姨告訴我,連兒是誰的女兒已經不重要,這一課,叫做誅心。
林德會悔恨嗎?
這不重要,我已經殺了他了。
20.
我在展山的枕頭下面找到了半塊虎符,又在展蔚的尸體上找到了另外半塊。
展蔚,你果然是展山最喜歡的兒子,他居然連虎符都能給你。
我把兩塊虎符拼在一起,躍動的燭火透出絢爛的光束,權力,這可是這些人爭搶了一輩子的權力,現在就是這兩塊沉甸甸的玉石,現在就在我的手中。
展蘅空洞洞的眼眶流下兩行鮮血,半邊被燒毀的肌膚沾染上蜿蜒的血跡,顯得十分可怖。可是誰在意呢,他現在是一個動不得的廢人。
「妹妹……?」他突然這樣叫我。
我也恍惚愣住,我想起來了,他也想起來了。
昔年我蹣跚學步,展山帶著長子展蘅來拜訪母皇,這位大表哥清貴端正,俊美無雙,身上還有好聞的香味。
他那時也是這樣叫我,他朝剛剛摔在地上的我伸出手:「妹妹。」
他右眼下有一顆極紅,極艷的淚痣,低眉的時候,宛如觀音慈悲。
所以呢?
所以他以為這一聲妹妹就可以喚醒我心中泯滅的良心與道德,讓我幡然醒悟又痛哭流涕地饒過他的性命?
展蘅,天家親情血緣淡薄,你的父親在殺我的母親時,我已學會了這一課,展蔚要殺你時,我再次溫習了,現在你要告訴我,我們之間血脈至親,骨肉相連?
可笑。
當年你賞賜我二十個白面饅頭,我被噎得翻白眼,腸胃中如有千斤墜物,我的肚皮幾乎要被撐破,死亡在朝我招手,我看著在明堂高坐的你,我想叫你一聲:哥哥。
我想求得你的垂憐,喚醒你的血脈親情,讓我逃過這一場忠心的游戲。
我不敢,因為我知道這一聲哥哥出口,你一定會殺了我。
可我依舊希冀著,希望著,奢望著,倘若你真的顧念血脈親情,真的能夠想起多年前大殿中蹣跚學步的小女孩……
我敢用死亡做賭注,賭命運的反復,可我不敢用所謂的親情做籌碼,賭你的仁德。
好在,天不絕我,現在,贏的是我。
我拿匕首,刺入他的咽喉。
哥哥,你有些聒噪,那就閉嘴吧。
21.
老師來大殿的時候,我正坐在床邊,身后是展山的尸體,左手拎著展蘅的人頭,右手拎著展蔚的人頭。
老師穿上了她那久違的紅色官服,目光炯炯,身形雖然有些佝僂但堅定,她身后跟著春華和魚貫而入的諸位大臣。
春華手上還拎著一個食盒,看見我一左一右拎著兩個人頭,鮮血淋漓,宛如惡鬼,她的食盒丟在了地上,灑落一地橙黃的雞湯:「錦繡……你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