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凝，你知道，退親之事我很后悔，只要你愿意，我……」

「你什麼？你是要休妻再娶我，還是打算將我當作外室？」我疲乏至極，只是好笑地問，「許臨安，我與霍懷川走到哪一步，我都不后悔曾經的選擇，我賭得起，輸得起。」

「天下之大，你憑什麼認為我就只能在爛和最爛之間再行選擇？」

許臨安的手指扣著車壁，用力到指尖發白。

突然間，一支箭破空而來，分毫不差地射進他虎口之間的位置，只怕再偏移一分，許臨安的手便廢了。

我抬頭望去，不知何時到來的霍懷川，騎在馬上手中握著弓箭，死死地盯著我們這處。

他下了馬來，一把便揪起許臨安的衣領，雙眼通紅，嗓音嘶啞：「你還敢來，薛含靈的事是不是你指使的？這麼多年來，你一直在想方設法離間我和阿凝，現在你看到我這般慘狀，是不是覺得滿意極了？許臨安，我當初真該一劍殺了你！」

許臨安身手不敵他，喘著氣大笑道：「霍懷川，敢做不敢當，你算什麼男子漢？我若是娶了阿凝，必定不會像你一樣無恥。」

霍懷川瞬間怒火中燒，厲聲道：「不是我！我沒做過！你盼著跟我和離，休想！」

他將許臨安擲在地上，轉身攔住要走的馬車，像猛獸一樣盯著我：「阿凝，跟我回家。」

我緊抿著唇，時不時望向拐角處，終于一陣馬蹄聲響起。

「永安公主宣莊凝姑娘進宮，請姑娘速速與我同去。」

9

若說這天底下最尊貴之人，除卻圣上，便是永安公主。

我與她曾很是要好，只可惜霍懷川是堅定的太子黨，我便也漸漸與永安疏遠。

今日我也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托人往宮中送了口信，沒想到來得這般巧。

金雕玉砌的宮殿，水晶玉璧，細細的煙氣從白玉香爐中裊裊升起。

永安一襲玄袍紫衣，金簪烏發，眉眼艷麗如荼䕷。

她斜臥著，漫不經心地抬眉看我：「你可以走了。」

我方落了腳，還未行禮，聽到這話頓了頓，而后屈膝行禮：「今日多謝公主，莊凝便先退下了。」

以我與她如今的關系，和離之事確實不能麻煩她。

再者，她忙于朝政，近來更是與太子斗得昏天黑地，是我沒有思慮到位。

我剛要出門，身后便傳來聲音：「站住。」

永安繞到我身前，不輕不重地說：「蠢貨，開口求本宮一句，會要了你的命嗎？」

我輕聲道：「這件事公主不好插手，他畢竟是太子那邊的人，若是公主插手了，太子便也有理由插手，到時事情會更加難辦。」

「太子算什麼東西？」她輕蔑一笑，「不過一個和離，就將你逼到這個地步，莊凝，你還是本宮認識的那個莊凝嗎？」

我低著頭：「世道如此。」

她抬起我的臉，笑得妖艷：「那為了你的和離，不若本宮為你推翻這世道，如何？」

聽到這話時，我的神色一凝，很快便反應過來，永安她等待的時機已經來了。

我提醒她：「圣上還在。」

「你知道，這世上最誘人的東西是什麼嗎？」她自問自答，「是權力，權力這種東西，握久了便放不下。」

永安轉身朝向殿外，背影堅定：「父皇老了，該退位了。」

這些年，明里暗里的黨派之爭，已經肅清，到如今最矚目的只剩下永安和太子兩系。

她自十四歲起，便有意栽培自己的勢力，明面上是擁護已故秦王之子，實際上牢牢掌控著所有權勢。

一切權力都來源于暴力，所以永安手上的兵權并不比太子少。

現下的角逐，便看鹿死誰手。

「莊凝，回到我身邊。」她轉頭看我，眼中的寂寥清晰可見，「說好的，只有你才有資格當我的……御前第一女官。」

這一刻，我的眼前閃過許多。

七歲那年，因才華過人而被嫉妒的三皇子推入湖中的永安。

九歲那年，日夜苦練，最終在狩獵場上拔得頭籌，從此讓圣上牢牢記住的永安。

我又想起，盛怒的父親，怯弱的母親……這不公的世道。

「雖然不想說喪氣話。」我將手放在她掌心，「但永安，你若敗了，我拼死也會給你收尸。到時，一個墓地兩處穴，總不會讓你孤獨。」

10

從宮中出來時，天色微暗，霍懷川仍舊等在馬車旁。

見我出來，他亦步亦趨地跟上馬車，我打斷他要開口的話，對馬夫道：「回霍府。」

他眼中閃過驚喜，多日不修邊幅的臉色露出一絲笑容：「阿凝，我向你保證，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過去的事，對如今的我來說也不公平，我們就當它過去了，行不行？」

他拒絕為五年后的霍懷川擔責，口口聲聲地說著不公。

以為這樣，就能毫無負擔地將自己分成兩個人。

若不是為了永安的大計，我連與他同在一處，都覺得惡心。

回了霍府后，我變得安靜了許多，也不再鬧著和離。

霍懷川提心吊膽地觀察了我幾日，終于在第七日，舍得出門。

而我與永安的密信，從未有一天斷過。

圣上早在今秋便已病入膏肓，太子作為唯一的繼承人，本穩操勝券，可最近卻頻頻傳出圣上要改立秦王之子的言論。

在眾多皇子中，太子的能力實在一般，之所以能一直穩坐太子之位，不過是因著圣上對其母的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