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離之際，霍懷川突然墜崖失憶。

記憶停留在了鮮衣怒馬的十八歲，滿心滿眼皆是我。

我看著他滿眼失而復得的愛意，平靜地遞上和離書。

他卻紅了眼眶，一如年少時倔強。

「我等了十年才娶到你，你要和離，除非我死。」

原來，他忘了嬌養數年的外室。

他也忘了曾縱容那女子登堂入室，險些要了我半條命。

1

大雨漸歇，碩大的水珠敲打著窗外的芭蕉葉，烏云四散，暗沉的屋內重獲光亮。

一束微弱的光從窗外斜射進來，正巧罩在書案那筆墨未干的宣紙上。

我低垂著目光，久久地望著紙上的「和離」二字。

前日，我又與霍懷川大吵了一架，彼此劍拔弩張，惡相叢生。

只因我一再迫他寫下和離書，可他卻一拖再拖，遲遲不肯下筆。

想到他聽到和離二字時的冷硬神態，我只覺著好笑至極。

眼前，不免地又浮現了那幕令人心寒徹骨的場景。

那日，我是被人引到清水巷的，這才見到了霍懷川那個嬌媚的外室薛含靈。

只一眼我便看出，她雖藏身在陋巷中，但身上所穿衣物皆為上等織錦絲綢面料。

瞧見我那一刻，她絲毫無畏，反倒煙行媚視，只虛虛地行了個禮。

而后，她捏著帕子，嬌笑著說了一句話：「姐姐果真端莊大方，難怪霍郎……在床幃時總笑話我不似姐姐那般大雅，盡是小女子姿態。」

后來，這句話，令我足足作嘔了三日。

而那時，霍懷川并不知道我發覺了他的外室，見到我嘔吐不止時，他神色緊張，又有些驚喜。

直到他請來了神醫診脈，我才知道，原來他誤以為我是在害喜。

診脈結果出來后，見我神色不悅，他握著我的手，小心翼翼：「阿凝，無事的，往后我再不自作主張了，若是無緣，這一世就你我二人，我只求你在身旁，便也足夠了。」

我在兩年前曾有過一個孩子，只是因著一場意外小產了，自那以后，我便子嗣艱難。

我冷淡地抽回手，卻旁敲側擊，一再給他機會。

希望他能與我之間，做個干凈清楚的了斷。

可他，裝得當真滴水不漏，連微微通紅的雙眼，都與年少時守候在我身旁如出一轍。

直到那日，我親手掀開了遮羞布，將所有的骯臟不堪擺在他眼前時，他終于慌了。

起初，霍懷川是怕極了，解釋，悔恨，自殘……短短幾日時間，冷硬的殺人閻王日日跪在我屋前，求我寬宥。

后來，他變得厭倦，在極度的疲乏中，脫口而出：「你為何就不能同別人家的夫人一般懂事？」

話出口，他愣在原地。

昔日情深如金石般不可攻，眨眼間星滅光離，將這世上最惡毒的面容，赤裸裸地展示給彼此。

直到，他不愿再面對我的咄咄逼人，尋了借口，出門辦案。

只是聽聞，他今日回京時，馬車不慎墜崖，所幸那崖并不深，并無大礙。

我卻只覺得煩躁，期盼著他的傷情莫要耽誤這和離書，盡早落章，早日了斷。

正想著時，屋外突然進來一人，我抬頭一看，是霍懷川身旁的小廝。

他跪在底下，語氣有些慌張：「夫人，將軍他墜崖后，有些不大好了……」

我皺著眉打斷他，涼薄道：「死了？沒死的話，不必叫我。」

許是見過昔年的我是如何對霍懷川的，聽到我這樣冷漠的一句話，小廝難得愣了下。

緊接著，他連忙道：「不，不是，是將軍他……他醒來后問了今日是何時，小的便道今日是十月十五，將軍便急急忙忙地詢問三日后要與夫人成親的事，還一直質問我們，為何快要成親了，府中竟無半點喜慶之意。」

「老夫人嚇壞了，讓小的連忙來請您，還請夫人能過去看一眼。」

2

我折著紙張的手一頓，恍惚想起，五年前的十月十八，確實是我與霍懷川成婚之日。

十七歲那年，我在春日里與許臨安退了親，一轉身，便看見始終在我身后的霍懷川。

十八歲的少年鮮衣怒馬，意氣風發，長發馬尾簪玉帶，于千萬種光景中，唯獨只看得見我一人。

我搖了搖頭，暗嘆自己不爭氣，偏偏這時，想起了年少情動的炙熱。

「夫人，小的求您了，過去看一眼吧。我們和老夫人挨個地說，將軍卻怎麼都不信自己早已與您成了親。他現下還提著槍，說我們大家伙合起來騙他，還說您定是跟一個叫什麼臨安的走了，不要他了。」

小廝忠心耿耿，將頭磕得哐哐響，我若是不去，他必交不了差。

我原也要將和離書給霍懷川，本就要走一趟。

只是，他說的這些稀里糊涂的話，我是半點不信的，或許不過是他又想出的把戲罷了。

將和離書疊進袖中，我叫上婢女抱琴，繞過河池和涼亭，穿過一個連廊便是一處院落。

還未走到跟前，我就看見霍懷川的母親由丫鬟扶著，正撫著心口在門外焦急地張望著。

聽到我的腳步聲，她轉過身來，眼中一喜。

「阿凝，好孩子。」她連忙抓住我的手，悲泣道，「川兒他可怎麼辦啊，他如今只記得十八歲同你成婚前的事了！現在誰的話都不肯聽了，娘能不能求你，這些年的事，你暫且不告訴他，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