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的女醫正在周檀房里候著，見受傷的不是自家主子，而是一個年輕的郎君，顯然有些吃驚。但她的動作還是一貫的穩妥，很快就止住了血。

「這是哪來的小郎君？」結束了包扎，女醫看向一旁眉頭緊鎖的周檀，「殿下喜歡他？」

周檀見她有心思聊這些，看來陳庭之的傷已經沒了大礙，她輕輕吐了口氣：「偶遇的，從前見過一面，被我牽連了。」

這倒是實話，不管是孤身走上街，來不及阻止刺殺的暗衛，還是早就候著的女醫，無不證明周檀對這場刺殺早已知情。

嚴格來說，這正是她策劃的一部分。楚凌峰和京兆尹那邊對刺客有了點眉目，周檀不想再被動地等下去，打算受點輕傷把這件事鬧大，先下手為強。

皮肉傷總比失去性命強不是？

但周檀沒想到陳庭之會為她擋刀。前世兩人是夫妻的時候，他肯定愿意保護她，這是他作為君子作為丈夫的責任。但現在兩個人不過點頭之交，她拉著他也只是怕刀劍誤傷無辜，怎麼會想到他以身為盾，替她受傷呢？

女醫和丫鬟都撤下了，侍衛那邊忙著逮人和警戒，周檀坐在榻前，用帕子給陳庭之擦額頭上的冷汗。

在周檀面前的陳庭之一向是沉穩堅強的，他從來不曾露出迷茫和恐懼。眼下雙目緊閉隱隱有痛苦之色的情形，倒無端讓他多了幾分殘損的美。

他為什麼要給她擋刀呢？周檀看著陳庭之眉頭微皺的樣子，心里微微有些觸動。

外面有人通報：「殿下，楚公子來了。

」

周檀只好放下帕子，起身去見楚凌峰。

楚凌峰已經安排好了接下來的事情，打算和周檀匯報發現的線索。周檀想了一下，就讓他進到外屋坐下說。

按理說外男不該進閨閣女子的房間，但里屋還躺著一個，周檀也沒太顧忌，和楚凌峰在桌子前談了起來。

借著長公主受傷的名頭，京兆尹緊急地查探了可疑人士，即使有問題的也給放了回去，由儀鸞司的精英暗中查訪，爭取找到勾結的證據。

外派的人已經從兩位有嫌疑的王爺那里回來，永王還算正常，懷王在封地動不動就搞些「天降祥瑞」，還時常有不明人士造訪，恐怕就是江湖勢力。

制定了三天之內一鍋端的策略，又排演了幾次布陣，楚凌峰終于長吁一口氣，笑道：「我還以為今晚殿下受傷，沒辦法拿主意，還好殿下無事。」

周檀眼神不自覺向屏風后面掃了一眼：「是有人救了我。不然現下我還暈著，就得你全權做主了。」

周檀與楚凌峰相識的時間雖然不長，但主信臣忠，相處起來十分簡單明了，有這樣的臣子，是周氏天下的福氣。

楚凌峰習武之人耳聰目明，進來的時候就發現了周檀房間里有第三人，但她不在乎他也不說破，相信殿下有自己的分寸。

周檀也是這麼想的，陳庭之傷成這樣不宜挪動，在事情塵埃落定之前就先在她府上住著，管家已經派人去通知陳家了，說不定明天就要上門。

楚凌峰拱手作別，卻聽里屋傳來了一聲低低的：「殿下，小心……」

周檀急忙要往里走，快進去時才反應過來楚凌峰還在邊上，便抬手示意他可自行離開，自己又走進去看陳庭之的狀況。

11

陳庭之正在做那個一直以來在做的夢。不同的是，這次的夢是在宮里。

他看到了素來美麗張揚的女子擋在自己和皇帝太后身前，用手里的劍斬去危險。而他只能用一把短刀在后方策應。

陳庭之從來沒有這麼后悔過，他后悔鍛煉只為了強健體魄，卻沒有對戰的本領，到頭來卻要自己的心上人站在面前保護自己。

刀劍無眼，陳庭之和周檀的身上都掛了彩，而周檀中了一枚暗器。那暗器上大概是涂了藥，周檀勉力支撐，卻還是倒了下來。

陳庭之眼睜睜地看著她倒在自己的懷里，明明那些刺客就要伏法了，明明就差那麼一點點，陳庭之悔恨至極，抱著她要她堅持，太醫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可是她卻眼神渙散，慢慢地說著遺言，交代了弟弟，交代了母親，也交代了他。

她讓他忘了她，另娶他人。

陳庭之一下子被抽離出了那個場景，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個愛笑的女子一點一點在和他一樣相貌的青年懷里合上雙眼，他看到了自己抱著她的尸身痛不欲生。

什麼是愛啊，畫面里的男人悲痛欲絕，眼里血和淚一起流了下來。他拽著太醫執拗地一遍又一遍讓對方救治公主，哪怕他明知道公主已經身亡。

陳庭之旁觀著那令人心碎的場景，自己的心也跟著疼痛抽搐，他不能忍受這樣的疼，他愿意用一切換這悲劇沒有發生……

忽然，晨鐘雞唱，天色大明。陳庭之緩緩睜開眼睛，入目所見的，是周檀皎然的嬌顏。

女子呼吸平穩，睫羽輕顫，晨光鉆過窗欞，斜斜地打在她的烏發上，為她鍍上一層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