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雖然千難萬險,九死一生,卻也別是一番滋味。
可現在想起來,只讓我覺得惡心。
我寧愿死,都不會再跟他假裝什麼小夫妻。
實際上,從剛才到現在,我一直在糾結是否干脆讓他死在那些刺客手里。
所以打架打得十分敷衍。
反倒是他,像是極為熟悉那些刺客的招數,打起來應對自如。
想來禁足東宮這半年,他已經將馮煙的一切研究得清清楚楚。
既然如此,更加不必搞什麼喬裝打扮。
可他對我的婉拒十分不滿。
陰鷙的眸子死死盯著我額間梅花刺青的位置,沉聲威脅:「母后將梅花噬心散的解藥給了我,沒記錯的話,你再過三天就該服用解藥了吧。」
「是……」我屈辱地答應著,然后趁他不備一個手刀將他砍暈。
可惜,搜遍他全身也只找到一瓶梅花噬心散,根本就沒有什麼解藥。
氣得我揚手就要扔掉那個小瓶子。
卻又忽然福至心靈,默默縮回揚起的手。
我將瓶中毒藥全部倒在手心,越想越覺得剛才那個忽然冒出來的想法十分對頭。
這些年,皇后給我們的解藥每一次都不一樣,有時化成藥水,有時碾碎成粉,有時是包裹在半塊糕點里……
不管拿到的解藥是什麼樣,都必須當著皇后的面吞下去。
雖然每個影衛領取解藥的時間不一樣,但可以肯定沒人見過解藥長什麼樣。
那麼,她所謂暫時壓制毒性的解藥會不會就是毒藥?
以毒攻毒。
所以,我額間的梅花刺青才會一年比一年深。
至于真正的解藥,或許連皇后自己也沒有。
原來,從進了影衛所的那一刻開始,除了死,我們再無重獲自由的可能。
盛洵醒了。
他人雖坐在地上,卻是高高在上的語氣:「方才的事,我不會怪罪你。梅花噬心散的解藥也可以給你,只要你像前世一樣盡心盡力守護我,我絕不會虧待你。」
我迅速從地上站起來,看也沒有看他一眼。
而是退到窗邊,沖外面的涼國刺客喊道:「你們怎麼知道太子盛洵在這里的!」
那些刺客立即從屋頂,從窗戶魚貫而入。
他們要為他們的主人馮煙報仇,砍向盛洵的刀劍幾乎招招致命。
盛洵根本招架不住,他艱難地抵擋著,還不忘沖我叫喚:「不怕梅花噬心散了嗎?還不快來幫我!」
「梅花噬心散根本沒有解藥,而你,活該被千刀萬剮。」
我從窗戶躍身而下時,身后刀劍刺破血肉的聲音清晰悅耳。
11
從安陽到京城,我特意走得慢了些。
好讓盛洵的死訊先我一步傳回京城,傳進皇后耳中。
那些涼國刺客比我想象的更加殘忍。
他們幾乎將盛洵凌遲而死,卻沒有動他的臉。
一看就知道是大齊尊貴的太子殿下。
完好無損的頭臉之下是血肉不附的身軀,就那麼晃晃悠悠懸掛在安陽城外最高的一棵樹上。
第一個發現他的人至今還食不下咽。
我潛回未央宮時,皇后已經因為太子的死訊病倒在床上。
短短幾日不見,她消瘦了許多,蒼白的臉上滿是淚水。
發現我站在她的床邊,竟以為是幻覺。
可即便是幻覺,她也要張牙舞爪地質問我為什麼沒有保護好太子。
我狠狠扼住她胡亂揮舞的手,將她壓制在床上動彈不得。
隱在暗處的梅花影衛將劍尖指著我的脖子,示意我別亂來。
我并不理會,而是冷冷質問已經瘋魔的皇后:「梅花噬心散根本沒有解藥,是不是!」
皇后聞言大笑不止。
笑聲中漏出斷斷續續的字句:「哈哈,傻,都是毒,以毒制毒,哈哈,活不過二十,全都得去陪我的洵兒……」
抵在我脖子上的刀應聲落地。
隨著一聲低沉哨音,無數梅花影衛像一團團黑影般涌入未央宮,圍在皇后床邊。
這些全都是她賴以生存的利刃。
受過專業訓練,最懂得如何讓一個人在極致的痛苦中死去卻不留下一丁點痕跡。
終其一生都在玩弄別人的人,終將被自己的殘忍反噬而死。
……
那夜的最后,影衛所的庭院中,二十三名梅花影衛第一次揭開自己的頭巾面紗,卻相顧無言。
每個人的額間都是或深或淺的梅花刺青。
那是我們這些孤兒被操控、被愚弄的標志,也是死亡逐漸臨近的標志。
我們這一生何其艱難,光是活下來就已經拼出半條命。
原本還在想到底怎樣的結局才配得上這半生的苦痛。
沒想到等著我們的,竟是二十歲時的毒發身亡。
想來再涼的夜,也涼不過人心。
我將未央宮搜出來的毒藥和金銀珠寶分給大家,笑著說:「趁著還有命,抓緊時間出去享樂吧。」
「那你呢?」見我什麼也沒給自己分,他們忍不住問道。
我?
我距離徹底毒發身亡還有一天時間。
12
待所有人都走完之后,我一把火燒了影衛所。
可翻出皇宮,卻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
這麼多年,我早已習慣了走屋頂。
索性便在京城連成片的屋頂上胡亂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