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我被吊在漁網里動彈不得。
他不遠不近地站著,拱手一禮,溫聲笑道:「神仙姐姐,總算見到你了。」
「神仙姐姐?」我簡直一個頭兩個大。
可盛灃卻恍若未覺,觍著臉繼續道:「姐姐無所不知,難道竟不是神仙下凡嗎?」
此人今夜一身月白長袍,手執折扇,端的一副天真爛漫的富貴公子哥模樣。
加之目光澄澈,言辭懇切,一口一個姐姐,竟像極了一只乖乖巧巧搖尾示好的小奶狗。
若非重生過一次,知道他也是個心狠手辣的主,還真被他這副乖順模樣騙了去。
「你家就這麼接待神仙下凡?」我冷笑。
「實在是姐姐你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我也是迫不得已才用這種辦法留住姐姐的,還望姐姐勿怪。
「只是姐姐多次指點,卻從不露面也不提任何要求,難免讓人于心不安。
「是以……」
說話間,他一步步向我走近,直至近在咫尺。
「你敢!」察覺他的意圖,我厲聲呵斥。
可惜已經遲了。
他躬身一禮,口稱「冒犯」,手上已快速揭開我的面紗頭巾。
梅花影衛不論白天黑夜都是一身夜行衣,從頭蒙到腳,唯一露在外面的只有一雙眼睛。
所以,這世間見過我容貌的人屈指可數。
此刻,月光映照下,如瀑長絲紛紛散落。
盛灃怔愣的眼底,悄然劃過一絲驚艷。
可我知道,我額間的梅花刺青也被他看見了。
那是梅花影衛特有的標記,是服用過梅花噬心散之后自然顯現的。
顏色越是鮮艷,代表中毒越深。
而我額間這朵梅花,已近赤紅。
中毒十三年,我早已毒入骨髓。
每半月就得吃一次解藥,否則便會毒發身亡。
若不是受制于此毒,我早已手起刀落,殺了皇后和盛洵,尋我的自由去了。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我從來都是身不由己。
察覺我眼中有淚,盛灃手忙腳亂替我解開漁網。
卻在我躍身欲走時,抓住我的手腕,沉聲道:「對不起,但你屢次三番泄密于我,我必須得確認清楚,以防有詐。」
也對,滿腹算計的小狐貍對于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只會更加狐疑。
哪怕我給他的消息他也并非立刻采信,而是自己多方查證后才會取用。
我回頭看他:「現在放心了?」
他輕舒一口氣,笑意盎然:「放心了,小姐姐既是梅花影衛卻肯如此幫我,想必是苦梅花噬心散已久了吧?」
我一怔,這倒是個通透人。
而這個通透人表示「來而不往非禮也」。
所以,他會幫我一起找出梅花噬心散的解藥。
……那敢情好啊!
8
自此,我和盛灃正式開始合作。
他在暗,我也在暗。
我們一起干了不少落井下石,推波助瀾,然后坐山觀虎斗的勾當。
看上去像反派。
但是因為對手更爛,所以顯得我們很正義。
盛灃對梅花噬心散的事也十分上心,不僅翻遍醫術古籍,還派人去找傳說中隱世的藥王谷,打算請藥王配出解藥。
不過相比于這件事,我倒覺得另有一事更為緊要。
根據前世記憶,我知道不久后安陽會爆發蝗災,數十萬頃良田一夜之間被鋪天蓋地而來的蝗蟲吃了個精光。
安陽百姓苦不堪言。
我提醒盛灃多多囤糧的同時,也叫他派人前去安陽一帶明察暗訪。
安陽水土豐沃,氣候適宜,歷朝歷代都是產糧大郡,從未發生過任何天災人禍。
前世我便覺得奇怪,這樣的地方怎會一夜之間漫山遍野爬滿蝗蟲。
可惜當時皇后指使朝臣將此事說成天譴,暗示天子失德。
又大肆為太子賑災邀功,還要追查暗殺太子的刺客,搞得朝野震蕩。
竟無人對蝗災起因提出質疑。
這一次,我想看看有沒有機會找出源頭,將這場災難扼殺在搖籃里。
可惜,沒等盛灃派出去的人查出眉目,盛洵的半年禁足之期便到了。
皇后早早領著宮人等在東宮門口,而我隱在不遠處的一叢樹冠之中冷眼看著。
重新走出東宮的盛洵,可謂脫胎換骨。
渾身充斥著冷肅狠戾之氣,再不復從前的肆意狂妄,矜貴傲慢。
即便是愛子心切的皇后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也禁不住微微一怔,緩下了撲向他的步伐。
其實,影衛每天都會向皇后稟報太子在東宮幽禁的活動。
我們都知道,這段時間盛洵在東宮內每日除了吃飯睡覺,剩余時間全都在練劍。
他從前看不上這些,覺得是武夫所為,現在卻幾乎拼了命地練。
所以,皇后料到他會消瘦許多,命人準備了不少補品,卻沒想到他竟連氣質也整個變了。
變得如同從地獄爬出來索命的厲鬼。
連她這個親生母親也本能地覺得害怕。
她終究沒敢抱住他,而是叮囑他速去向皇帝請安謝罪。
可盛洵卻忽然抬頭巡視四周。
最終,他的目光定格在我藏身的那棵樹上。
「母后,把姜致給我。
」
這是他開口對皇后說的第一句話,不容置疑的口氣。
不同于上一世的爽快,這次,皇后蹙眉問他:「你要姜致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