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母后為何死前還戴著那枚玉佩嗎？」

父皇胸膛起伏，不知是憤恨還是痛苦。

「其實是我套到她脖子上的。我在賭，賭你會因為這玉佩，對母后更加愧疚，賭你對母后還殘留一絲絲情誼。」

56

安靜的乾坤殿內，父皇劇烈地喘息。

良久，他無力嘆息。

「沒想到，你們母女，還真是一樣的蛇蝎心腸。你從那時起就開始算計朕。

「要論蛇蝎心腸誰比得過你？不過父皇你也別擔心，弒父的名頭不會落在我頭上。展荀今夜迫不及待入主乾坤殿，明日世人便知，你是被他活活氣死。」

父皇閉上了眼，分外疲憊。

「你已經萬事俱備，算好了荀兒會敗。」

他突然冷哼，睜開了眼，戲謔地看著我。

「可那又如何？荀兒敗了，你別忘了還有意兒，意兒在西南對抗何昌，我死了，自有群臣尊他為王。難道你想讓司徒家竊取皇位？」

「你錯了。」我搖頭嘆息，「父皇，你怎麼總是想當然呢？誰說二哥能活著回京？」

父皇瞳孔驟縮，死死抓緊了錦被。

「你連意兒也殺？他是你哥哥啊，你回宮以來，他對你情真意切，你怎麼下得了手？」

燭火照在我的臉上，我回頭望向鏡中人，那個錦衣華服的女人，面色冰冷、譏笑、暗含瘋狂，眼底，似乎閃爍著水光。

「那又如何？」我揚起下巴，冷冷一笑，「父皇，沒有人能阻止我，不管是你、母后、展荀、展意，沒有人能擋在我的前面。」

父皇氣急攻心，吐出了鮮血。

他顫聲指著我，嘴里破碎地呼喊著：「來人、來人……」

可偌大的宮殿里，只我冷冷旁觀他的掙扎。

一點點地，看著他的身軀逐漸僵直。

殿外的廝殺仍舊繼續，我端正地坐在床邊，忽然記起很久很久以前，我剪掉了朝陽的頭發，被父皇關了禁閉。

那時展意怕我孤單，總是跑來找我，給我帶宮外的點心、小玩意兒。

他每天都會來。

我祈求展意幫我補好母后留下來的佛像，他爽快地答應了。

可我在等他來取佛像時，把那尊佛像特意擺在顯眼的桌上。

我知道朝陽一定會看不慣，我也知道展意何時來。

遺物？我才不在乎什麼遺物。

從一開始，我就在利用他。

二哥，既然一開始就是利用，那就讓我一直利用下去吧。

57

天色微亮，宮中的打斗終于結束。

展荀的暗衛殺出了一條血路，企圖護送他逃脫，我不急不緩地派人在東宮守著，并不急著追。

吳玥踏過尸山血海，將厚厚的一本展荀的罪證，呈在我面前。

殿外，忽然傳來哐啷聲響。

回過頭去，站在微亮晨光中的，是浴血奮戰一夜傷痕累累的展荀。他手中的劍掉在了地上，雙手顫抖不止，無助的眼神看著吳玥，不可置信，又凄苦絕望。

他說：「宮人說你往乾坤殿來了，我怕你來找我，路上被兵器所害。阿玥，你迷路了對不對？」

他朝吳玥伸出手，乞求她過去。

吳玥堅定地搖了搖頭：「殿下，我要尋我的出路。」

展荀希冀的眸子一點點破碎，眼里淌出了淚。

我望著這一幕，心底只有開懷。

展荀，這是我送給你最后的一份大禮。

在離皇位最近之時，被人拉下頂峰，再被最親近最信任，也許是你唯一愛過的人，捅下致命一劍。

58

一切結束之后，我去了鳳儀殿，婉妃穿著華麗的衣袍，頭戴珠翠，面色平靜，冷冷地盯著我。

她只說一句話：

「許菖安不是本宮毒死的。本宮再怎麼愚蠢，也不會明目張膽在給她的藥里下毒。」

我點點頭：「我知道。」

她繼續解釋：「本宮那天只想著為江南百姓祈福，不過是看你母后可憐，動了一時的善念。」

「我一直都知道，母后不是你殺的。」

「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冤枉本宮？」

她突然驚恐地捂住嘴：「莫非是你？」

我搖頭，又點頭。

是，也不是。

婉妃來佛寺祈福的那一年，我已經十七歲了。

已是該成婚的年紀，父皇卻遲遲沒有召見我，那時我便知，光靠等，是沒有用的。

所以我端著那碗藥，跪在母后面前，試探著說：

「母后，再不抓住機會，我們就真的回不了宮了。您不是說，要我給您和許家報仇，過了今天，再沒有比這更合適的機會。」

房間里的菩薩慈眉善目，望著我，似乎在對我笑。

我小心翼翼地抬頭，對上母后冰冷又復雜的視線。

她大概沒有想到，她一手養大的從小被她灌輸仇恨的女兒，會出乎她意料地心狠。

母后冷聲罵我：「畜生！」

然后，她目光冷冷地看著我，一言不語。

我把藥膳放在桌上，在旁邊輕輕地擺上一瓶鶴頂紅。

我退出了房間，關上了門。

那日的時間真是漫長啊。

我在院子里劈柴，滿院的柴火都被我劈完了，太陽西沉，我渾身濕透。

我再次推開房門，看見母后平靜而安詳地躺在床上。

我發瘋般地哭、鬧、喊，淚水汗水交織，我狼狽至極，仿佛天塌了。

父皇對我愧疚，所有人都可憐我。

我趨近瘋魔，已分不清臉上是汗是淚。

母后，你總想讓我給許家報仇，所以你教我武功，教我讀書識字，教我讀圣賢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