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末憤恨地啐了一口，似乎悲憤到極點，掙扎著推開仆人，搖搖晃晃咒罵：

「滿京城誰不知道，她養小倌……我司徒末的妻子，都不見得有貞潔！她比妓女還不如！妓女是非所愿……她，她上趕著！」

四下寂靜如墳地，滿院的仆人跪在地上，害怕被牽連，瑟瑟發抖，大氣不敢出一聲。

阿關顫著聲找補：「公主，您別生氣，駙馬爺是酒喝多了。」

「酒喝多了，所以吐真言嘛。」

我冷哼一聲，拾起架子旁的掃把，狠狠往司徒末身上砸去！

公主府里一下子便亂了套。

31

司徒末喝得爛醉，被打了也沒力氣跑，只會抱頭求饒。

仆人期期艾艾地，不敢勸我，又怕司徒末被我打死。

我打了個爽。

一切結束時，掃帚已經斷了，司徒末渾身青紫，臉上有些擦傷，酒也醒了大半。

門口，司徒梁不知何時站在那兒，不知站了多久。

他見我終于暢快了，才走上前：

「臣弟口不擇言，但司徒家對殿下絕無半點非議之心，臣代司徒末向殿下賠罪。」

兩兄弟的腦子大概都只長在了司徒梁一人頭上。

「得虧司徒家你為世子，若是這個蠢材也有機會入仕，想必鎮國公府也離何家的結局不遠了。」

司徒梁低著頭，未反駁一句。

我走后很久，司徒梁才把司徒末帶回國公府。鎮國公夫婦聽說了此事，驚怒交加，又怕父皇怪罪，去了一趟皇宮向父皇請罪。

我沒心情管這些。

世道是不公的。

換作任何一個京城的公子哥兒逛花樓，旁人都會夸贊一句風流。

可我是個女人，即便我是一位公主，但我養小倌，我便是放蕩而不知羞恥。

盡管我招他們真的就是聽聽小曲兒。

除夕那夜，我在宮里陪父皇用過晚膳，放飛孔明燈。

孔明燈上，我寫下寄語——愿大齊繁榮昌盛，國泰民安。

父皇慈愛溫和地望著我，頗為欣慰地說：

「阿鈺成親以后懂事了不少。」

他的子嗣稀少，如今待我，倒真的有了幾分真情。

我即將離宮回到我的公主府，父皇有些不舍，接連賞賜了許多東西。

他說：「阿鈺，若司徒末惹你不高興，與父皇說。」

情真意切的模樣像極了一位真心疼愛子女的父親。

我笑笑，承下這份關心。

公主府門前，出乎意料地站著司徒末。

我與他自那次之后便冷冷淡淡，除夕夜他回國公府過年，我本以為他不會回來的。

司徒末扭扭捏捏地對我說：「公主，京城里有花燈節，我帶你去逛逛吧。」

說完看了眼別處。

我一轉頭，看見不遠處的司徒梁。

城里放起了煙火，璀璨的煙花在夜空綻放，司徒梁的臉明明滅滅，他對我笑了笑，有那麼一瞬，我有些恍惚，忽然間想起了一位故人。

我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走吧。」

32

京城的花燈節向來是熱熱鬧鬧的。

我們三人穿著便服，隱匿在人群中，沒人認得出我們。

司徒末走到作詩贏獎的地方，便再也走不動道了。

我并不感興趣，穿過人群，繼續往前，然后我看到了一盞螃蟹燈。

這燈雖精巧，可其實也并非那麼獨特的令人過目難忘。放在一堆各式各樣的花燈里，并不足以令它牢牢占據某個看客的心頭。

只是我卻忽然想起有一年的冬天，我看見與我差不多大的姑娘，來敬惠庵拜佛時，手上拿著一盞小兔子花燈。

兔子可愛靈動，線頭牽引，是如此的活靈活現。

我不知為何也非常想要一盞花燈。

然后那之后的某個寒夜，李瓊子偷偷跑到敬惠庵，氣喘吁吁地，手中提著一盞小螃蟹花燈。

稚嫩的李瓊子笑著將花燈遞給我：「阿鈺，我自己做的，送給你。」

我抱著那盞花燈，高興極了，那時我以為我能一直擁有它。

后來某一天下午，我撿完柴火回來，卻見到小螃蟹燈破碎了一地，被隨意扔在院子里。

我愣得一時忘了思考，母后冷冷對我道：「礙眼的玩意兒，還不趕緊燒了！」

她從來都不允許我有喜歡的東西存在。

其實那時雖然難過，但我并沒有對那盞燈傷心太久。每天太忙了，太累了，我分不出更多的感情，對一個死物念念不忘。

只是今日在京城的花燈節里，我忽然想起這件陳年舊事。

我陷入回憶里，微微出神。

「公主想要嗎？」

人群擁擠，司徒梁的聲音卻那麼近。街頭各處掛著的溫暖的燈映著他的臉，把那樣一張冷硬的臉龐都照得分外柔和，好像這人其實特別好說話。

司徒梁笑了笑：「我投壺很準的。」

我指了指店主攤前的投壺瓶子：「你看這人快中了。」

我們旁邊玩投壺的看客若再投中一次，便能得到一盞花燈。

就在說話的時候，那人又中了一次，所有人發出高興的喝彩。

我的目光不自覺跟隨著那人的手指，呼吸停滯了剎那。

那人猶豫片刻，指尖指著小螃蟹花燈。

我搖搖頭，無所謂道：

「沒有了，看別的去。」

司徒梁卻沒動，拉了下我的手臂，他說：「殿下，等一等。

」

然后他擠進人群里，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