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爹爹不能干活，卻還有個賢夫良父的好處。

現在的他連一丁點的優點也沒有了，成了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娘親居高臨下地盯著他：「去把錢給我要回來。」

爹爹一揮袖子后退幾步，嘴硬道：「憑什麼？我告訴你，我不光喝酒了，喝的還是花酒！

「二十兩我一個子兒不差地給了花樓的小翠，明天我就把她娶回家！」

4

「你閉嘴！」我用力打他，他卻把我推倒在地。

「小兔崽子，你也不看看你娘長什麼樣子？我之前也就是眼睛瞎了才會看上她。

「三十歲還不到頭發就白了一半，長得沒有小翠一半漂亮，還有那手粗糙得……嘖嘖，我晚上摸一下都要做噩夢！」

「我娘還不是為了這個家！」我撕心裂肺地喊著，恨不得將他的嘴撕爛，不讓他再說這些話侮辱娘親。

為什麼呢？

我分明見過曾經的爹爹撫摸著娘親的手，說娘親辛苦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曾經讓他引以為豪的一切，現在卻成為了他的污點。

他還要再罵。

娘親二話不說上前扭住他的手臂。

「那是我的嫁妝，以后要留給云兒的。

「這麼多年我連夜刺繡補貼家用、省吃儉用為你治療眼疾，無論再苦再難，那錢我都不曾動分毫。

「我只說最后一遍，去把錢要回來。」

說罷，娘親又似是退步地補了一句：「只要你肯去要，不管要不要得回來，我都原諒你了。」

爹爹猶豫了。

他知道這個家都靠我娘撐著，若真是跟我娘撕破臉，以后從我娘手里拿錢怕是難上加難。

于是他眼睛一轉，點了點頭。

我和我娘跟在他身后，目送著他進了樓。

沒過多久，只聽里面一陣打砸的聲音，他被幾個打手架了出來扔到門口。

他被揍得鼻青臉腫，口中「哎喲」個不停。

而一個時辰前被他摟在懷里、叫小翠的女人叉著腰站在門口。

「我呸！嫖了還想不給錢，做夢！」

我爹哭著說：「我、我也沒想真的要回來啊！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我看著他一臉慘狀，總算出了一口悶氣。

可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叫小翠的女人似乎朝我娘點了點頭。

5

我爹朝娘親伸出手，想讓她過去扶自己。

我娘瞥了他一眼，轉身領著我往回走。

這次我回家的步伐都變得輕快了。

雖然二十兩銀子可能要不回來了，但只要和娘親在一起，再窮我都愿意。

我們把地上的碗筷收拾干凈，娘親哄我睡覺。

一直到后半夜，爹爹才哼著小曲回來。

他把我娘搖醒，說道：「秦悅，剛才我又去找小翠說好了，明天我娶她過門做平妻。

「雖然錢要不回來，但起碼得了個人啊，這也是好事。」

我聽到娘親聲音冷靜：「你算盤打得倒好，多一張嘴誰養活？」

我爹聲音輕松：「讓她跟你一樣、刺繡換錢唄。

「你先進門，照看她一下也是應該的。以后她掙錢都歸你管，在我這兒你也永遠在她前面，這還不行？」

片刻后，我聽到娘親說：「合離吧。」

「……」

「你說什麼？」

爹爹的聲音充滿震驚。

「我說，我們合離吧。你把你的小翠娶回家，安安分分過你們的日子，我就不摻和了。」

爹爹有點慌：「秦悅，這樣的話不要隨便說，太傷感情。」

我娘的聲音卻很堅決，甚至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合離書：「簽了這個，我們就兩清了。

」

爹爹語氣惱怒：「你什麼意思？我不就是娶個平妻回來嗎？至于拿合離書出來嚇唬我？誰家男人不三妻四妾？」

「我不管別人家，你先把這個給簽了，咱們再說別的。」

爹爹硬是不肯簽。

「……」

我娘微微嘆了口氣。

在微弱月光的照耀下，我看見我娘拿出了刀。

6

「娘。」

我顫抖著聲音喊了一聲。

娘親猛地回過頭，發現我沒睡著，有些錯愕。

「娘，我有點渴，你能給我倒杯水嗎？」

娘親望著我，緩緩放下了手中的刀，摸了摸我的腦袋：「好，娘去倒水。」

我并不是怕我爹受傷，我只是不想讓我娘背上人命。

今晚的事情街坊鄰居都看在眼里。

倘若爹爹被殺，我娘絕對是第一個被懷疑的人。

我和娘親的人生，絕對不能被他毀了。

我爹渾然不知剛才發生了什麼，語氣不耐煩：「以后不準再提合離。」

說完轉身呼呼大睡了。

我喝完水，娘親摟著我躺下，輕拍著我的后背：「睡吧。」

我聲音哽咽：「娘，我想和你一起離開這里，你別丟下我。」

娘親的動作頓了頓，她知道我剛才已經目睹了一切。

她握了握我的手：「云兒，娘不會做傻事的。」

我在娘親的安撫聲下漸漸睡去。

第二天一早，我被我爹的尖叫聲吵醒。

我坐起身，只見他雙手在空氣中劃拉著，臉上寫滿了驚恐。

「秦悅……娘子！你在哪？」

我娘就站在地上，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瘋狂摸索。

他找不到我娘，又聽到我這邊想要下床的動靜，猛地撲過來。

我躲避不及，被他拉住了手腕。

「云兒，我的好女兒，是你吧？」

我用力掙脫：「放開！」

他語氣慌張：「云兒，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

我咬著牙說：「是白天！外面日頭正曬呢，你瞧不見嗎？」

7

「不可能，一定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