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馬蹄聲一直在我們左右,想必時刻都在關注我們的一舉一動,我便遂了他的意,說些好話。」
她的眸色前所未有的認真:「姐姐,你莫要當真。」
我像是重新認識了羅知棠一般。
好久我才道:
「我沒當真。」
「阿棠,我要同你說些事情。」
既然羅知棠看得清,那便可將一切相告,也免了她不知真相的惶惶不安。
畢竟之后做的事情,少則折損我一個,重則危及全秦家。
我雖不想讓他們冒險,但我自己也如天子腳下的螻蟻。
我,別無選擇。
只能在危險來臨之前,讓自己手中的籌碼盡可能的多。只有這樣,我的贏面,才會盡可能的大。
入夜,秦羨敲開我的房門。
他道:「今日二皇子說……」
我抬手,止住他的話頭。
在秦羨疑惑的眼神下,我召來婢女:「去把阿棠叫過來。」
秦羨面露驚訝神色,語氣帶著些許的不可置信:「你……」
我輕抿茶水:「先前不同她講,是怕她在那些皇親面前露怯,招來殺身之禍。而今看來,阿棠并不如我想的那般。」
秦羨聞言笑了,眼中隱隱帶著驕傲:「阿棠一向如此,大智若愚。」
「誰說我愚呢?」
人未到,聲先到。
羅知棠佯裝生氣地看著秦羨。
秦羨俯身,極為自然地在她的鼻尖落下一刮:「是大智若愚哪,我的傻阿棠。」
我的心底驟然生起些許情愫。
只我知,與嫉恨無關,全是艷羨。
少女懷春,我也向往白頭相守,比翼雙飛。
只是現實太過沉重,所謂年少綺夢,不過是鏡花水月。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著燭光,我們三人圍坐著。
秦羨將二皇子的話娓娓道來。
還是那老一套。
誘之以利,描摹大業,許諾愿景。
讓我想不到的是,二皇子竟還有臉提我們江家。
他拍著秦羨的肩道:「江家同本皇的交情不可謂不深,秦夫人同本皇,自當是都想保住江家。」
二皇子拿捏不住我們知道多少,于是這話便摸棱兩可地恩威并行。
他想要將秦家,變成第二個江家。
但我,絕不允許。
16
四皇子暗中邀我一聚。
入夜,我在秦羨的陪同下,從旁門進了醉香樓。
醉香樓,京城最有名的花樓。
寂然深夜,正是喧囂嬉鬧之時。
而不同于外邊的奢靡,四皇子靜坐在素凈的廂房里。
他看到秦羨,也是毫不意外,只懶懶地抬手倒了三盞茶,聲線散漫:「坐。」
我與秦羨對視一眼,依言就坐。
四皇子似乎已經醉過一回,周身散發著淡淡的酒氣。
他的眼大刺刺落在我身上,話說得直白異常:「既然你選擇了本皇,那作為回報,本皇會找出證據,還江家一個清白。」
我臉色平靜:「謝四皇子。」
「此時道謝為時尚早。」四皇子斂眸飲茶,「待本皇霸業既成,你便能得償所愿。」
野心彰顯無遺,我靜了一瞬。
四皇子端茶起身,自我身旁坐下,不顧我名頭上的夫婿此刻就在我旁邊。
他行為無狀,伸手便想挑起我的下巴。
我偏頭一躲,秦羨也立刻起身擋在我面前:「四皇子請自重。」
四皇子只是盯著我,許久才嗤笑一聲:「有名無實的假夫妻,何須在本皇面前裝什麼琴瑟和鳴。」
他似乎不在意這段插曲,一個轉身便坐回原位,只那雙眼仍直勾勾地盯著我。
「本皇很欣賞你。
」他對我如是說,看起來像是完全醉了,「你與京城其他女子,都不同。」
而后,他將眸光分給秦羨:「新婚未一月,便抬進姨娘,秦狀元郎盡可瀟灑,但切莫誤了小娘子的好花期。」
我只是垂下頭,隱藏所有情緒。
要說沒有一瞬間的悸動,那是假的。
僅僅是英俊權貴的青睞,便足以讓人意亂情迷。
人不可能時時理智,我也一樣。
有些人的失控,便是永世不休的沉淪。
而有些人的失控僅在一瞬,便會被翻涌而來的清醒沖破。
我便是后者。
但我依舊低著頭,甚至還擺出嬌羞的姿態。
我聽到四皇子在笑,他似在自嘲,也似在解釋:「本皇酒后失態了。」
讓芳心泛起漣漪,再說些似是而非的話語,引得少女遐思,是情場老手的慣常招數。
我突然便想到,二皇子英雄救美的拙劣戲碼。
似乎所有人都知道,我不得秦羨歡心,佐證便是那不到一月便被抬進的羅知棠。
而似乎所有人都在默認,只要他們男人對我施舍些許興趣的意味,我便會飛蛾撲火、肝腦涂地。
就因為我丑,所以便認定我別無選擇,認定我會感激涕零、饑不擇食。
原來他們臆想中的我,是這麼庸俗、卑微、低劣、不堪。
真無趣。
這個想法突然蹦到我的腦海里。
體內流竄著的那個東西,似乎在這一瞬間停下。
我聽到那個東西發出微弱而堅定的聲音:
「我不是那樣的人。」
「那個不是我。」
活在眾生里的人,會不自覺沾染他人的惡意,化為內在攻擊。會把別人口中捏造的「假我」當成「真我」,直至完全喪失沉淪,再也分不清真假之我,隨后漂浮于人群里,看著如魚得水、長袖善舞,實則已變成一具空心假面人。
我有胎記,但我不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