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才篤定,這一切都是婦人的自導自演。
我哪懂什麼聞香識胭脂的本領,不過是詐上一詐,心虛的人自會露出馬腳。
婦人這回卻強撐著說道:「這就是你家的!你們不會連自家胭脂的盒子,都不認識了吧!」
我目光炯炯:「只是一盒子罷了,算什麼證據?誰知是不是你撿來人家用完的盒子,裝上些不合時宜的東西,就要來訛詐我們!」
婦人氣極:「你個牙尖嘴利的賤人!」
她雙臂胡亂揮舞,我這邊也出手擋住她的攻勢,一時不察,面紗抖落在地。
婦人看著我左頰的胎記,雙唇尖酸地勾起:「喲喲喲,看看你自己這張臉,該不會是用了自家的胭脂,才成的這般模樣吧!」
我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畢竟這是我將近二十年來的詛咒,似乎隨便哪個人,都可以利用這點輕易地拿捏我。
然而,卻有一道力量將我護在身后:「你這個瘋婦在亂叫什麼!」
是羅知棠。
她的聲音因氣憤還在顫抖。
婦人倒是沒想到,方才唯唯諾諾的羅知棠此時卻敢與她對峙,當即更加憤怒:「你在罵誰!」
「罵的就是你這頭無腦老母豬!」
婦人氣極,伸手就要推羅知棠,卻被一道拳風掀了下去。
只見秦羨一身官服,擋在我和羅知棠面前。
那婦人見真正的官老爺來了,剎那嚇得不敢噤聲。
我卻恢復了神志,清冷說道:「那就報官吧。」
那婦人登時更加瑟瑟發抖。
她不過是想要坑蒙拐騙一頓飯錢,沒想到卻遇上我這個較真的主。
不多時,官府的人便來到,朝著秦羨行了個禮。
報官的話,自是要雙方到場。
我正要抬腿跟著衙門的人走,秦羨卻攔下了我。
他轉頭看向羅知棠:「阿棠,你能一個人去嗎?江小姐同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羅知棠毫無疑心,滿口答應下來:「我可以的,你同姐姐去忙。」
臨走前,她還挪到我這邊來,紅著眼同我道歉:「姐姐,我真沒用,還連累你來這兒受辱。」
分明是她承受那婦人唾沫更甚,她反倒卻安慰起我。
我拍了拍她的頭,輕輕搖搖頭。
她便像得了安撫一般,緩緩笑開。
羅知棠離開后,秦羨走到我身邊。
我預感是跟江家的事情有關。
果然,秦羨壓低聲音道:
「江小姐,二皇子來秦府了。」
「他想見你。」
我狠狠地吐出一口氣。
很好。
二皇子終于肯,紆尊降貴來見我。
10
春日宴那會,我從未妄想一舉出彩得二皇子青睞,以此奢求他大發慈悲,保全我家人的性命。
我想要的,從來都是借著長公主與四皇子的交情,讓二皇子有所顧忌。
我在賭,賭我江家為二皇子殫精竭慮這些年,能不能無中生有一把,讓二皇子這般慣于猜忌的上位者,也忌憚忌憚我。
我在賭,賭借著長公主的勢,能不能狐假虎威一把,讓二皇子這般自視甚高的上等人,看見我。
如今看來,我賭對了。
我與秦羨回府之時,二皇子已然高堂上座。
他長著一張英俊疏朗的臉,眸色清淺,藏著不易察覺的殘忍與決絕。
可他在笑,唇角勾起,似乎極為親和無害。
但只是似乎。
我與秦羨恭敬地行了個禮。
二皇子笑聲爽朗:「不必多禮。」
帝皇家最是虛偽,自造出叩拜禮來彰顯威嚴,又自造出一些無關痛癢的場面話,來彰顯自己的寬宏。
一出戲,從頭到尾,自導自演,可笑至極。
二皇子將目光落到我身上,又不可避免地在我臉上的胎記停留一剎。
而后他才開口:「早便聽聞江大人之女是才女。」
我心下一動。
二皇子將我爹喚作「江大人」,便是默認了我爹的無罪,默認了我江家的清白。
他在暗示我,他還沒有放棄江家。而他還未放棄這盤死棋,是因為我這個「才女」。
對于尚余價值的人,他們向來都崇尚物盡其用。
我盈盈一拜:「多謝二皇子抬愛。」
二皇子也不再拐彎抹角說些囫圇話:「江大人入獄,本皇也很是痛心,只是苦于無法營救。」
我再拜:「煩二皇子憂心。」
周遭婢女早已遣盡,二皇子臉色驟然一沉,話鋒一轉:「你可知,是誰百般阻撓,欲置你血親于死地?」
我三拜:「還請二皇子明示。」
「四皇子。」
我如他所愿,露出驚駭的表情。
借刀殺人,被二皇子用得爐火純青。
倘不是成了二皇子的棄子,江家又怎會落得這般下場。現下他倒是推得干干凈凈,仿佛自己才是那謫仙菩薩。
如若我自小養在閨閣,終其一生只想尋覓個好夫婿,那我該是愚昧無知地信了。
馴化女子的方式有很多種,最斬草除根的那一種便是使她無知,使她不自主。這樣,一旦她陷入不值一提的困境,她便會慌得六神無主,隨便來上一個人,都會視其為救世主。
但我不是。
我是容貌有損之人,是妄圖以才情博尊重之人。
我的手不自禁地撫上臉上的胎記。
所以,這瑕疵也算是因禍得福嗎?
原來啊,這世間女子的福氣,要來得這般艱難苦澀啊。
11
二皇子離開不久,羅知棠便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