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盤棋局,他方呈勢不可擋的攻城之勢,而我方卻枯敗如無力回天。
使臣看向我,只是很可惜,入他眼簾的我沒有一絲頹敗與緊張。
我朝著他,像他方才那般,無聲地笑得張狂。
在此刻,沒有性別,沒有容貌,沒有權利,沒有門第,沒有國別。
只有我,和我運籌帷幄的一切。
要說四平八穩地下一場,我的贏面是未知的,畢竟對手水平不詳,此乃第一次交鋒。
方才他的種種表現,都淋漓盡致地詮釋著「傲慢」這兩個字。
而傲慢的人,必將低估他人、高估自己。
這樣的人,也就不可避免地輕敵。
而我要的,就是他的輕敵。
在使臣驚詫的眼神下,我手執一棋,緩緩落下。
我看見他的瞳孔在一瞬間縮到極致。
一子落,局面驟然反轉。
圍觀有懂棋的人不由得驚呼,終于看出了些許門道。
我意料之中拿下這場棋局。
使臣臉上郁色加深,但也算是信守諾言,一揮手便帶走所有潘國人。
長公主則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眾目睽睽之下,我也只是低下眼眸,朝著她福了福身子。
長公主自然也無心繼續這場宴會,在人走得差不多之后,她的貼身婢女悄悄帶著我,入了內院。
長公主倚在貴妃榻,斜眼看著我,輕慢地開口:「今日你做得很好,說吧,想要什麼賞賜?」
她像在打發搖尾的狗。
而我卻在她的散漫中跪下:「小女舉家身陷囹圄,還望長公主出手相救。」
長公主終于直起些許身子,她想了很久,才恍然大悟一般「噢」了一聲:「你姓江?」
「小女江采。」
長公主又躺了回去:「這事啊,本宮幫不了你。
」
預料之中的答案。
而我只是說:「倘若小女,能幫長公主保住端寧郡主呢?」
長公主正了正臉色,這次終于將目光盡數放在我身上。
我就如同一件待價而沽的物什,供她打量。
「本宮都煩心的事兒,就你?」
我目光一瞬也沒有移開。
良久,長公主笑了:
「本宮會照拂你獄中的家人。」
「但在此期間,你也該讓本宮看看你的誠意。」
我俯身深深一拜,將所有情緒掩埋:「謝長公主。」
8
從長公主府出來時,天色已陰沉下去。
遠遠的,便看見秦家的馬車,旁邊立著個人,提著個暖燈。
是羅知棠。
她在等我。
羅知棠看到了我,便朝我奔來,臉上帶著劫后余生的欣喜難言。
她似乎是被嚇到了。
我與秦羨的計謀并未說于她聽,因為我不許。
事關我雙親性命,我不得不謹慎。
羅知棠并不知道我今日的舉動,只當我是一時的心血來潮。
可如今看她嚇得面色蒼白,發髻凌亂,我倒有些不是滋味。
上馬車后,我有些心軟,補償一般同她說起如何當一個合格的當家主母。
雖說我爹娘替我找了秦家這個庇護所,但在我心中,我仍是江家人,我的命系江家人的命。
所以我并不知,我在秦家能待多久。
更直白一點來說,我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權力爭奪之下,有時連皇家人的命也如草芥一般輕賤,何況是我,何況是我們。
羅知棠雖然性子單純,但不傻,聽著聽著便聽出些端倪來。
她蹙著眉,小心翼翼地問:「姐姐,你教我這些作甚?」
我一時不多想:「萬一有一天我不在......」
她卻急急打斷我:「姐姐怎麼會不在呢?姐姐要去哪里?」
我只好佯裝憤怒:「若有一日我遇上自己的如意郎君,難不成還要守著秦府過活,給你們操勞一輩子的家事?」
該是秦羨跟她提過這事,羅知棠雖眼尾發紅,但也在思慮過后認真地點了點頭:「那我自會為姐姐高興的。」
自那日起,羅知棠便殷勤地跑來同我分擔家事。
我正為著江家的事忙得焦頭爛額,也無暇顧及秦家,便將她教會了個七七八八,放任她著手去做。
沒想到羅知棠看著愚鈍,操辦起來卻是有模有樣。
正在我心下一松時,她那邊卻出了岔子。
9
秦家名下有一處商鋪,被人找上門來,說胭脂毀了婦人的臉。
這些事情,小則小矣,幾句安撫和錢財便可息事寧人。但大則大矣,牽連狀元,牽連百官,牽連朝堂。
羅知棠無甚經驗,看著又可欺至極。
于是那婦人便大放闕詞,數次變換口風,獅子大開口。
羅知棠實在應付不得,眼尖的機靈婢女,便通風報信到我這兒來。
我趕到的時候,那婦人正叉著腰,當街破口大罵:「你們這群沒良心的黑商!臟了心肝的玩意!」
羅知棠直愣愣地看著她,面上掛著稀疏的淚痕和無盡的憤怒。
我攏好面紗,一把撥開看熱鬧的人群,擠到最前去。
那婦人見我擋在羅知棠身前,便用那倒三角的賊眼橫豎打量著我,像是在評估我是否也是個可欺的主。
可我不待她自行得出結論,便在她面前攤開手,語氣冷硬:「毀容的胭脂帶了沒?」
婦人冷哼了一聲,將胭脂放入我手中。
我輕撥面紗嗅了嗅,驟然臉色大變:「這不是我家胭脂!你竟敢陷害我們!」
我的聲音斬釘截鐵,婦人的眉宇閃過一絲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