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朽穿著破舊的衣裳，端著粥，正要一飲而盡。

卻被我伸手攔了下來。

我問他「你可知這施粥的姑娘是何人？」

老朽撓了撓頭「這誰知道，」

「不過看這品相，應是富貴小姐的女兒。」

他捋了捋花白的胡子「不然，誰沒事大發慈心做這些善事呢？」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都說這姑娘長得又漂亮, 心地又善良。

必然是有錢人家的女兒。

「不——」

我彎起了嘴角，有意壓低了聲音「她是娼女。」

「迎春樓的娼女。」

「她叫花意, 自十三歲起便開始接客賣藝。」

「你們吃的，是娼女做的東西。」

這一字字宛如咒語一般, 令所有人變了臉色。

老朽臉上更是難堪, 他伸手將碗打碎在了地上。

暗暗道「晦氣！」

「真是晦氣！」

更有食客借著這個機會, 朝著熬粥的鍋里猛地啐了幾口。

場面瞬間亂成一團。

還有甚者撿起了地上的爛菜葉子，朝著花意扔了過去。

尖叫聲、咒罵聲不絕于耳。

他們罵她下賤。

說她不知廉恥。

那些市井里的婦女們也來湊熱鬧，她們本就嫉妒年輕漂亮的女子，便趁著這個機會，隨意發泄著自己的怒火。

蕭蘅被眼前的場景給震驚了。

「看到了嗎？」我回過頭看他「這就是娼女的下場。」

「一朝是娼, 一輩子是娼。」

「一雙朱唇萬人嘗, 一雙玉臂萬人枕。」

「生來就要遭人唾棄。」

「沒人管你曾經做過什麼, 也沒有人管你有何難處，」

「他們只記得你是娼。」

我抬眸, 眉眼間帶著笑。

「娼女，永遠不配和他們一同站在地陽光下。」

「在他們的眼里, 娼女就應該永遠的躲藏起來，像陰溝的老鼠一樣，任由別人踐踏、侮辱。

」

「拂心——」

「朕——」

他想說些什麼，可他的聲音早已被周圍的嘈雜議論所淹沒。

我猜出了他的心思，所以先一步給出了答案「對, 」

「我現在可以救命之恩，堵住悠悠眾口, 不顧一切的嫁給你。」

「但以后呢？」

「你不是普通人，你是皇帝，你的一切都被上天賦予光環, 而我, 將會成為你人生中唯一一個污點。」

我一字字的、緩緩的道出了我們之間殘忍的真相「罪孽只會越來越清晰, 而恩情也只會隨著時間逐漸被淡忘。」

「承認吧，蕭蘅，」

「你堵不住悠悠眾口的。」

我的話說的很慢, 可每一個字落在心上都如針扎一般的痛「你能護住你的救命恩人拂心, 但你護不住迎春樓的娼女。」

「就像這樣, 你賜我榮華富貴, 」

「我們大路兩寬, 各不相關，」

「便是最好的結局。」

在說完這一切后, 我長舒了一口氣。

而他，也終于明白了我的苦心。

海棠花落, 順著風在空中盤旋, 又落在我的腳下。

我們四目相對。

「原來如此，」

「怪不得，你的話這麼的絕情。」

他看著我，輕輕的應了一句「好。」

「那便如你所愿。」

09

宣治十年, 吏治清明, 百姓安居樂業，史稱宣景之興。

笠年春，頒新令。

廢女子賤籍, 不可逼良為娼。

又一年，大赦天下，興女子書院。

天下無賤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