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聽完婦人的話，我也很是痛心，挑開簾子往外看，現在已經出城了，道路兩旁是數不清的難民。

他們身軀佝僂而又枯瘦，眼中無光，有的人拄著木棍往前走的，也有的人睡在地上就再也沒有起來的。

等到了營地，章樾之一身粗布衣衫，和官兵們一起清淤，重修堤壩，因為洪水的沖擊太猛，堤壩有好幾處都搖搖欲墜，若無加固怕是有很多隱患。

西郊的萬畝良田都埋在了水下。

今年是難得的大稔之年，因為這場洪水，莊稼都沒了。

水面泛著波，又渾又濁，許多人的腳泡在水中，已經爛了。

我對章樾之說：「注意點身體，別太拼。」

其實我是有私心的，看到章樾之一手的燎泡，青綠胡渣，眼里竟是血絲，我心疼的不行。

他面容很是輕松，伸了伸懶腰，抹了把汗：「這樣的日子，身體累些，心不累。」

「只是可憐那些災民了。」

他眼尾的光暈開，說：「怎麼過來看我，兩手空空，不像是你的作風啊？」無論到了什麼時候，章樾之總喜歡開我的玩笑，我便把路上的事情告訴了他。

他聽后，又沉默了良久。

只說怕是那些人還在路上等著我，讓人送我回去。

回去的路上，果然遇到了騷亂，不過還好并沒有造成什麼大亂子。

我讓小梅把玉娘母女安頓下來，自己一個人去了明江樓。

雖然現在災民遍地，怕是時時刻刻都有餓死骨，而明江樓里面，酒肉笙歌，數丈高的大樓都掛滿了彩綢橫帶，達官顯貴們吃的膀大腰圓，一日的流水數不勝數。

只是我看著那些身穿錦繡華服的人，皆是佝僂兩把，和外面那些災民一般無二。

杜掌柜見我過來了，連忙請我進去。

我道：「沒事，我在這看看。」

「外面人多，東家還是進去歇歇吧。」杜掌柜很是堅持。

「杜掌柜，外面掛上謝客的牌子吧，等里面的這些人走完，就讓那些災民進來，給他們安排些吃食。」

杜掌柜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只是勸我：「東家，咱們是生意人，不是濟慈院啊，賑災的事情有朝廷呢。」

我目光變得嚴肅，總感覺外面的災民在看我：「生意人也是人。」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不過如此。

杜掌柜沒有說什麼，只是按照我的吩咐，去后廚熬粥蒸饅頭，等食客都散盡后就讓那些災民進來。

災民聽說后一擁而進，還沒等把飯抬進來，就對著桌面上的剩飯風卷殘云。

我站在高處，對他們說：「大家都慢些慢些，不要著急，人人都有。」

然后就把章樾之留給我的人留在這里，對他說：「注意盯著些，別出亂子，婦孺身體弱的可以留下來過夜。」

城外的百姓聽說明江樓不僅給吃食，還讓婦孺留下來過夜，都源源不斷的往明江樓跑，就是再大的地方也耗不住。

幸虧里面只有婦孺，要不然出什麼亂子就不好了。

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周三小姐帶著一大隊人馬出現在我面前。

「邱姐姐，我想著你這里人多手雜，萬一出現什麼亂子也能護著些。」

周三小姐所帶的就是圣上的羽林郎。

我心中一熱，對她說：「多謝。」

周三小姐很親昵的對我說：「姐姐切莫言謝，我聽說明江樓謝客賑災之后就對明江樓的東家生了敬佩之心，沒想到明江樓的東家竟然是姐姐。

」

周三小姐一口一個姐姐叫著，然后就讓那些羽林郎四散開來維護秩序。

等到閑下來的時候，我才歇口氣問周三小姐：

「三小姐帶著這些人，可是圣上的令。」

「正是。」周三小姐扶著我坐下：「一開始我還沒想到圣上這麼好說話，只不過現在我都明白了。」

「這羽林郎可是圣上的親兵啊，圣上竟然派親兵來保護我們。」

「聽說這明江樓的東家是章家夫人，那章家夫人的意思不就是圣上對意思。」

「圣上真是個好人。」

幾個災民說著，眼中都是對天子的感激。

我看見后，笑了笑：「圣上也是好心。」

38

洪水一個多月才完全退去，又防了一個多月的疫病，隆貞七年的秋天緩緩過去了。

章樾之因為抗洪有功，官復原職。

只是也因此徹底得罪了張宗孝，那被淹的萬畝良田，都是張宗孝的私產。

圣上為了彌補張宗孝，從國庫里面撥了好些錢給他。

章樾之攔都攔不住。

其實我能明顯的看出來，現在的章樾之對圣上沒有以前上心了。

我對他說：「等圣上再大一些就好了。」其實我知道，三歲看老，再大一些怕是章樾之更要寒心。

「阿聽，咱們外放吧。」

我握緊了章樾之的手：「好，你去哪里我就跟著你。」

現在外放，也算是激流勇退。

更何況歷來天下發生大的災異，不是天子下令罪己，就是宰府請罪自降，馮太后是想讓圣上二下罪己詔，但圣上不愿意，章樾之這個時候請罪自降，也可以打破他們母子二人現在僵持的局面，也是幫自己這個不聽話的徒弟最后一次。

很快章樾之就被派到回安城，臨行之前，圣上出宮相送到十里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