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輕笑兩聲，目光略略柔和，便從躺椅上下來，大步流星出了宮殿，我在身后跟著。

太后見了門外的徐明貞，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安靜的看著彼此。

太后伸出手，想要和徐明貞敘舊，徐明貞不動聲色的退后一步，抱拳道：「臣參見太后。」

一個臣，一個太后，就把兩人之間的關系描述的清清楚楚。

我清楚的看到太后有點難過，不過她很快就帶著徐明貞去了后殿。

徐小公子喜歡木雕，正在里面雕著東西，見到我們來了，很懂事的跑過來，見到徐明貞后，眼中的驚喜按捺不住，連聲音里面都是雀躍。

卻還是恭恭敬敬的行禮，喚了徐明貞一句：「母親。」

然后就是叫我：「姐姐。」

讓在場所有人都驚訝不已的是，徐枳安竟然喚了太后一聲：「嬸嬸。」

太后很熟稔的囑咐了徐枳安幾句，讓他們母子二人去內室相談。

而后又很自然的坐下，讓我坐在她對面。

太后給我倒了一杯茶，望向里面二人的身影，仿佛是有感而發：「子念母，母念子。」

我以為太后是想起來了圣上，雖然我和太后圣上只見過寥寥幾面，卻也知道太后與圣上母子情緣寡淡，太后看起來對圣上是客氣而疏離，而圣上對太后卻有一些逆反心理，不想在太后的羽翼之下，思如此，道：「圣上和太后亦是如此。」

太后笑的漫不經心，話鋒一轉：「眼下之困，你當何解？」

「當年之禍，民女了知一二，而今兩邦和談為重，為免再起戰亂，不如從上將軍之意。」

「完顏茂德想要的是讓枳安的身份公之于世，若是如此，怕禍亂起與內政，若北戎人摻和進來，后果不堪設想。

一山難容二虎，一國難容二主。更何況據我來看，枳安那個孩子確實比抱山懂事，抱山還是太小了。」

「可這一切都要看徐小公子和徐將軍的意思，他們才是當事人，卻沒有一個人問過他們是如何想的，民女覺得，當今的局面對他們不公平。」

太后道：「當年，徐明貞全力支持謝引奪權，我們斗的不死不休，徐明貞是個有野心的。」

我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聽太后這樣說，她確實對徐明貞頗為忌憚。

「可那只是當年啊，現在徐將軍是一個母親了，她更會為徐小公子打算，且不說徐小公子身子不好，就算徐小公子身康體健，當年禍事在前，又有哪個母親愿意讓自己兒子去爭萬分之一的可能。」

我現在腦子很亂，說得話顛三倒四，話說完后才意識到過于激動，忘記對太后用敬語了，正欲叩首，被太后攔住了。

徐明貞母子二人很快就出來了。

徐明貞對太后說：「找個地方，咱倆好好談談？」

太后神色如常，并沒有在意徐明貞的這種不敬的態度，客氣的帶著徐明貞離開。

我本想跟上去，徐枳安在后面叫住了我：「姐姐，讓我娘和嬸嬸她們兩個談話吧，你能陪我玩玩嗎？」

「我住在這里好久了，除了嬸嬸陪我玩，其他人都不敢和我說話。」

徐枳安說的懇切，讓我不忍心拒絕，跟著他進了內室。

剛一進去，撲面而來的木屑香，讓人神清氣爽。

我看著內室里面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木雕，暗暗驚嘆：「這些都是你雕的嗎？」

徐枳安搖搖頭：「還沒來得及，很多都是嬸嬸請各地的木雕大師雕刻好送給我的。

」

徐枳安對太后叫的親厚，似乎并不怪太后把他關起來：「姐姐，我把我的小木馬送給你吧，這是我自己雕的。」

他說著，就從一旁的桌案上拿起了一個棗紅色的木雕送給我。

小木馬栩栩如生，神態酣然可愛。

「我身體不好，不能上馬，可我娘是大將軍，馬背上的英雄，還有些遺憾，所以我最喜歡雕刻的就是小木馬。」

徐枳安笑著說，沒有任何對自己身體不好的埋怨。

我連忙安慰：「你雕的很好，我很喜歡你的小木馬。」

徐枳安的手未曾停過，還給我了一把刻刀，讓我在隨意在半截木頭上刻畫著，一邊說，一邊講著他和徐明貞，還有在太后宮中發生了事情。

我全然充當了一個傾聽者的身份。

「其實嬸嬸問過我，想不想當皇帝。」

我手中的刻刀停了下來。

「那你想嗎？」

「想。」徐枳安仰起臉來，我這才發現他手中刻的不是他最喜歡的小木馬，而是一條龍！

「當皇帝，誰不想呢？如果當年我爹爹沒有多走一步，說不定我也會當太子。」

「可是我并沒有跟嬸嬸這麼說。因為很多事情也只能想想，若我想當皇帝，我娘肯定會為我籌謀，徐家軍會為我助力，舅舅也會幫我，舅舅身后有北戎兵，到時候誰輸誰贏還說不定！」

「可是無論誰輸誰贏，都會死很多人。」徐枳安的情緒從剛剛的升起到現在的漸漸落下，有不符合年紀的悲憫：「若是因為我一個不成熟的念頭死了那麼多人，我就算當了皇帝也良心難安。」

「所有無論是我娘還是嬸嬸，我都和他們說得不想。

」

「我只想回家，奉州的天比中京藍，夏夜的時候，躺在草原上，伸出手就能摸到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