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眼前的大夫人更勝一籌。
一身素衣,神色不悲不喜。
因為常年在佛堂念經,身上透著一股檀香味兒。
她像樽玉做的佛,手段卻異常凌厲。
就像現在,她只捻了捻佛珠,錢嬤嬤便一巴掌扇在我臉上。
我臉上浮腫一片,忙跪在地上哀求:
「大夫人,碧蘿錯了,碧蘿不該偷穿嫡姐的云錦,不該擦嫡姐的胭脂水粉。」
雖然大家都知道我是因為出了紅疹,沒法和嫡姐去西街布善。
可庶妹一身狼狽,嫡姐生死不明。
就算我有千萬種合理的因由,都抵不住大夫人的懷疑。
為了活,我得扮蠢。
做一個聰明人正眼都瞧不上的蠢貨。
我的一席表演,成功讓大夫人卸下防備。
「前幾日,本想著你聰明伶俐。將來你嫡姐入宮,你跟在她身邊,也能沾染幾分好處。現在瞧著,卻是個蠢貨!」
「什麼?嫡姐入宮還會帶上我?嫡姐真是世上最大的好人!」
「小點聲,我聽著頭疼。」
大夫人捏著眉心,一臉痛苦。
她還想問我點什麼,卻聽見一陣嬌俏的女聲:
「娘親,娘親你快出來!你看我身邊的這位是誰?!」
大夫人聞言,連忙抬頭去接。
我順著目光望去,發現來人長身玉立,一襲紫袍。
陽光下,暗線繡的四爪大蟒若隱若現。
是太子?!
05
見到嫡姐平安無事,更有太子相護,大夫人喜不自勝。
嫡姐同前世一般,贈給街邊的乞丐金銀。
不過庶妹言行無狀,指著乞丐嘲笑,稱他們不過是賤命芥草,哪配得上如此華貴之物?
嫡姐當街訓斥,爭吵聲引起百姓的不滿。
西街魚龍混雜,災民們一擁而上。
太子督查賑災一事,在暴亂中救下嫡姐。
嫡姐在躲避時意外扭傷腳踝,太子心善,便帶她到醫館救治。
而庶妹乘轎回家時,被露富引來的劫匪所傷。
得知庶妹遭遇后,嫡姐并無劫后余生的后怕,反而抿了口茶,滿眼不屑:
「到底是福薄,貴人近在眼前她都抓不住,平白被賤民侮辱,好在消息沒有傳出,不然豈不影響我樓府世代清白?」
「我兒所言甚是。」
兩人并不在意庶妹的死活和清白,你一言我一語地講起太子的事兒。
因此,也就沒有注意到門外探望的秦姨娘。
她十指掐進血肉,眼中滿是不甘。
混沌間,她卻被一聲「姨娘」喚醒。
庶弟張開臂膀,跌跌撞撞地跑向她懷里。
聲音引起了大夫人的注意。
丫鬟推開門,將秦姨娘迎進門。
「妾身帶著聰兒給夫人請安。」
大夫人并沒有喚秦姨娘起身,而是伸手招了招庶弟。
她掂了掂庶弟,又遞給他一塊糖糕:
「幾日不見,聰兒又瘦了,許是你心思太多,不注意聰兒飲食。即日起,聰兒便抱到我這里來撫養。」
秦姨娘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低下頭,應了聲「是」。
大夫人整日在佛堂祈福,為嫡姐出謀劃策,博取太子歡心還來不及,哪有時間照顧庶弟呢?
她這樣做,不過是讓秦姨娘知道,誰才是這府里的主人。
秦姨娘失魂落魄地來,又失魂落魄地走。
府內丫鬟說起這些八卦時,一臉盎然。
我伏在小娘腿上,心中涌上一股物傷其類的悲哀。
「姨娘,我們會是下一個秦姨娘嗎?」
小娘愣了下,閉上眼。
再睜眼時,她眸中滿是堅定:「不會。
」
06
那天之后,小娘開始在鏡前描眉畫鬢,打扮自己。
小娘眉心處有一塊疤。
那是幼年嫡姐逗弄貍奴意外抓傷所致。
同一天,我在湖邊喂錦鯉,意外落水。
在此之前,小娘是府里最得寵的妾室,是父親最愛的女人。
可小娘毀容后,父親便不來了。
現而在,小娘輕點眉心,那處駭人的疤竟成了一朵淡粉色的桃花,更襯得小娘膚白似雪,眉目如畫。
小娘貌美,平日不施粉黛,素面朝天,也會讓人贊嘆。
如今只稍作打扮,美目流轉間顧盼生輝,晃得人心神一滯。
小娘身著素衣到梅園收集晨露時,和父親偶遇。
幾只蝴蝶落在她身側,久久不肯離去。
父親大為驚愕。
發現是小娘后,被她美色所惑,當即詩興大發,題詞贊頌。
小娘美目流轉,用眼神訴說多年不見的思念。
溫香軟玉在懷,父親哪顧得了其他,一路將小娘抱至臥房。
一刻未到,小娘便回來了。
我有些驚愕。
父親的身體居然這般差?
怪不得府中人丁稀少,除了三姐妹,只有庶弟這一根獨苗。
思索間,小腹墜痛。
我的葵水到了。
我記得,小娘的葵水分明也在此日。
我看著她,滿眼不解:
「小娘身體明明不適,為何還要選在今日?」
小娘點了點我的鼻尖:
「蘿兒,你要知道,這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世間萬物,越輕易得到,便越輕賤。」
小娘盛寵時,覺得與父親是兩心相許的真愛。
一朝毀容,才知世事薄涼,人心善變。
如今,她對父親全無男女之情。
再度爭寵,不過為保我平安。
心中無愛的小娘待父親如貓撲碩鼠,時放時撲。
七日后,小娘不用到梅園取晨露,父親早已自覺踏入小院。
他來時正值傍晚,桌上只有兩三碟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