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壯娘還曾經試探過我爹的意思,我爹堅決不松口,推脫說已經在城里給我定好了人家。
對方正在孝期,等孝期一過,就來接我過門。
為此,大壯失落了好久,不過他還是喜歡圍著我轉。
家里給他相看了好一些姑娘,他就是死活不點頭。
還放出話,要娶就娶個我這樣識文斷字的。
這下可給大壯的爹媽愁壞了。
十里八鄉的女孩子,就找不出個讀過書的。
讀書花費高,都是讓家里的男孩子去念書,誰舍得讓女娃花這個錢!
最后大壯爹拍板,全家進城里生活去。
大壯娘有點猶豫:
「進了城,咋過活啊?」
大壯爹大手一揮:
「看看能不能做點買賣,打打零工,實在不行,再生幾個,到時候帶著回來買藥丸子就行了!」
是的,我爹的藥丸,買了需要當著我爹的面吃下去,我家一直是這個規矩。
爹爹說,怕拿走了學了他的藥方,萬一配不對,可是要出人命的。
大壯對于要搬走這件事有點期待,可是對我又有幾分不舍。好在我對大壯并不感冒。
事實上我對村里的男人都不感冒。
一群賣女兒的家庭,我心里說不出的厭惡,哪怕我爹也是其中一環。
爹爹聽說后,照例把那些不要告訴別人自家搬去哪里的話重復了一遍,大壯的爹也覺得十分有道理。
大壯說:
「嬌嬌,我就算搬去了城里,也會經常回來看你的!」
他說得信誓旦旦,我卻幽幽地問:
「大壯,你說為什麼咱們村里搬走那麼多人,就沒有一個回來過呢?」
難道爹爹的那番話就那麼有作用嗎?
大壯撓著腦袋回憶了一番,最后咂麼著嘴說:
「還真是沒人回來過,不過沒關系,我肯定會回來看你的,我跟他們那些家伙可不一樣!」
我垂下眼睛,鼻尖仿佛又縈繞著爹爹每次半夜回家時身上若有若無的血腥氣味。
選好了日子,大壯一家要出發了。
出發的前一夜,爹爹照樣送去了我們家他自己釀的酒,給大壯家的人倒了一碗又一碗。
大壯爹拉著我爹的手翻來覆去地念叨:
「楊大夫,我的錢足夠買下一個兩進的大院子了吧?」
「楊大夫,我以前做夢都沒想過有這等好日子呢!」
「楊大夫,你真是神仙派來拯救我們的!」
「要是沒有你,當年那場瘟疫,我們都不一定能活下來,更別說后來你還研制出那麼神奇的藥丸子,帶著我們滿村的人發家致富!」
「楊大夫,你簡直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大壯爹說得真心實意,我爹臉上卻沒什麼表情。
這些話我每年都要聽上幾十遍,更別說爹爹了,恐怕他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吧?
第二天,大壯一家出發了,爹爹照樣給他們送行。
誰都沒注意到,我在后面偷偷跟著。
5
我跟著大壯家出了村子,跟著他們走上了官道。
走著走著,爹爹跟大壯爹耳語了幾句,大家就停下來各自吃著干糧,爹爹拿出自己的水囊,給每個人分了一碗水。
我遠遠地聽到爹爹說:
「我這水里加了藥材,喝了能強身健體的!」
然后,爹爹便帶著大壯一家走了另一條小路。
甚至都不能算是路,沒有人走這里,這里明明是通向深山的。
我跌跌撞撞地跟上去,跟著他們一直走一直走。
我聽到大壯爹問爹爹:
「楊大夫,你說的那只死老虎在哪里呢?」
「那副虎骨能賣不少錢吧!」
爹爹聲音依舊清涼:
「就在前面,快到了。確實值錢,我也是無意發現的,要不是大壯爹你人老實,我可不敢請你幫這個忙!」
「你也別怪我要求你們全家都跟著來,我也擔心啊,萬一你家誰跑回去報個信,把自己家人喊來,可就沒我什麼事兒了,你說對不對?」
大壯爹爽朗一笑:
「哪能呢?我可不會為了錢做這種不要臉的事兒!」
走累了以后,爹爹四處看了看,然后又掏出幾個肉餅分給他們:
「走累了吧,吃點東西吧。」
大壯一家誰都不客氣,接過肉餅就大口吃起來。
大壯爹還一個勁兒地夸贊:
「楊大夫,你準備的可真是齊全!」
爹爹笑了,笑著笑著,大壯一家就陸陸續續地倒了下去。
我驚訝地捂住嘴巴,遠遠地看著,心跳得飛快。
我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我的懷疑是對的!
我不死心,也不敢發出聲音,只能躲在遠處看著爹爹的下一步動作。
他先是把每個人都綁了起來,綁得死死的,每個人的嘴里都塞上布條,也堵得死死的。
就連大壯娘懷里才十個月的小嬰兒,嘴里都被塞上布條。
然后,爹爹拿出藥瓶,在每個人鼻子下放了一會兒。
陸陸續續地,每個人都醒了。
我聽不到他們的聲音,看不到他們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們的掙扎。
而爹爹,什麼也沒說,他從包袱里拿出隨身所帶的匕首,把大壯拉到中間,在他的家人面前,一刀一刀往大壯身上割去。
我能看到,大壯爹娘爺奶的掙扎更厲害了。
哪怕堵著嘴,我都能清晰地聽到他們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