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木工,為了做那把黃楊木發梳,手上新添了好幾道傷。
我做了三把,選了最精美的一把送給顧衍朝。
「聽說柳小姐用上好的檀木給你做了把新的。我已經不是侯爺的妻子了,等會就把侯爺給我的發梳還回去,勞煩侯爺也把舊發梳還我。」
「送出去的東西,豈有收回來的道理?」顧衍朝想也不想,直接拒絕:「檀木梳還是黃楊木梳,我都要。」
可他注定不能兩全。
翌日,顧衍朝第二次大婚。
這幾年他手握重兵,在朝中結交不少官員,來侯府道喜的人眾多。再加上老夫人又出面邀請母族前來,顧衍朝這次大婚比四年前隆重多了。
鑼鼓喧天里,洞房花燭夜,我比顧衍朝還要激動。
我將身契悄悄塞進小桃的衣袖里,問系統:「他們已經拜堂成親了,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
系統卻說:「再等一等。」
我坐立難安,眼看著前院的賓客散盡,忍不住又問系統:「要等到什麼時候?」
系統讓我去后院的廢園子里,說那里有一口矮矮的枯井。只要我現在跳到枯井里,便能回家。
顧衍朝派了個嬤嬤貼身跟著我。此刻我已經顧不得這許多,推開門直往廢園子而去。
「姨娘,這麼晚了你去哪里?」嬤嬤警惕地看著我,擋在我的面前。
我直接推開了她,提著裙裾踏上了回家的路。
嬤嬤摔了個屁股蹲。她顧不得呼痛,急忙跑出去拉住了一個小廝,急道:「快去告訴侯爺,姨娘這邊有異動。」
8
我跑到廢園子時,身后已經跟了一群人。
「秦舟。」
我聽見了顧衍朝的聲音。
人群自動開出了一條道。本該在洞房的顧衍朝,此刻披散著長發赤腳跑來。
「秦舟,你要做什麼?」
我站在枯井邊緣,這次告訴了他真相:「我要回家了!」
顧衍朝身形一晃,驚懼地問我:「是那個很遠的地方嗎?」
「是。」我感覺從未如此暢快。
悄然西風起,頹枝寒霜冰。今夜星河爛漫,有月色作舟,可乘風萬里。
我好像看見了爸媽正在朝我揮手。他們將為我掃清凜冬留下的積雪,用碎碎念念捂熱我的年年歲歲。
「顧衍朝,再也不見。」
說完,我閉上眼睛,毅然跳下了枯井。
疼痛將我淹沒,我感覺自己的腿骨像是折了。
睜開眼睛后,低頭是黑漆漆的枯井,抬首是被枯井圈出的一小方天空。
我沒有看見爸爸媽媽,我只看見顧衍朝向我伸來的手。
我以為自己看錯了,眨了眨眼睛,復又睜開。
我依然穿著漢服,梳著發髻,身處古代。
「你不是說,跳下枯井我就能回家嗎?」我問系統。
沒有人回答我。
一股涼意從腳底竄上發頂。
我試探地抬頭看去。映入眼簾的,是枯井上方顧衍朝的臉。
「系統,你在嗎?」
我自動屏蔽掉顧衍朝的話語,一遍遍嘗試著聯系系統。
九年前,系統出現得很突兀。
五年前,系統消失得很突然。
這一次,它依舊倉促地離開。任由我怎麼召喚,它都不曾出現。
明明我已經按照系統說的做了,可我還是沒能回家。
枯井里早已沒有水,但絕望一點點將我淹沒。
大喜大悲之下,我昏了過去。
昏迷之前,我在想,會不會下次睜開眼睛,迎接我的就是 21 世紀?
9
醒來后,我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我在夫君大婚夜跳井一事傳了出去。
京中貴婦說我果然是做妾室的料,面上裝得不爭不搶,背地里使的都是這種下作手段。
柳絮看見我時,深深嘆了口氣:「秦姐姐,你又是何必呢?裝成要離開的樣子,惹得阿衍難受擔心,自己還摔斷了腿,整得我是啼笑皆非啊。」
「你和阿衍說,你家在很遠的地方。可我派人查了,你分明就是臨安人氏。我知道你是想讓他患得患失,從而拿捏住他。只是這種小伎倆拆穿容易,你何苦騙他騙自己呢?」
說著,她朝顧衍朝嬌嗔一笑:「不過你還真把阿衍唬住了,當時他嚇得赤腳就跑了出去。可哪有人跳口枯井就能回家的?」
顧衍朝聞言,臉上浮現一絲窘意,似乎也覺得那晚的自己荒唐。
他抿著唇辯解:「秦舟一直誆我,說她來自很遙遠的地方。我信以為真,一時情急,這才鬧了笑話。」
柳絮走后,顧衍朝隔著被子握住我的手,眉眼之間突然含了點笑。
「本來想責罵你鬧事,想了想又覺得你也是愛我使然。前陣子故意冷著我,演這麼大一出戲,不就是想試探你在我心中的位置嗎?現在我大婚夜丟下新娘跑來尋你,你滿意了吧?」
「阿舟,這件事情我不和你計較。柳絮大度,也沒有責備你的意思。但你要知道感恩,好好侍奉夫婿和主母,莫要再如此任性了。柳絮不剩幾日,你也要多為她考慮考慮。」
我木然坐在榻上,一句話都沒有回答。
顧衍朝以為我是無地自容,沒再多說什麼便離開了。
門扉合上后,小桃頂著腫得像核桃一樣的眼睛,嗚咽著道:「小桃知道姨娘沒有騙人。」
「姨娘變賣田莊鋪子,還把身契塞給我,是已經做好了離開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