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阿璟單純,我從未告訴過他。
至于眼前人,也不必知道。
「你為什麼會喜歡那個傻子?」他問我。
「因為他是我的夫君。」
我回答得有些多余,可從前我問阿璟時,他也是這麼回答我的:
「因為娘子是我的娘子。」
17
剛嫁來王府時,我才將侯府攪得翻天覆地,一地雞毛。
但不過是,以牙還牙罷了。
我阿娘的死,他們都有責任。
我阿娘只是永安侯醉酒時臨幸的婢女,身份低微,無人在意。
所以我自然而然成了我爹嫁去王府的棋子,作為最不起眼的女兒,能嫁去王府是我的福氣。
這是我爹當時的原話。
我樂意至極,留在侯府,指不定要嫁給別的什麼亂七八糟的人。
一個傻子,總比一個爛人好。
侯府,王府,對我來說根本沒有區別。
只是我沒想到,我遇到了阿璟。
成婚那日,一切從簡,沒有賓客,沒有賀禮。
一頂紅綢,一對紅燭,便已是全部。
眼前的大紅色被撤去后,映入眼簾的是阿璟的臉。
輪廓分明,貌如謫仙,雙眸卻透著憨傻。
他不似傳言那般暴躁愛撒潑,而是小心翼翼遞給我一塊白玉糕,討好般問我:
「他們說新娘子要餓好久,這個白玉糕很好吃的!你餓不餓?要不要嘗嘗?」
見我沒有應聲,他又將桌上別的糕點端了過來。
「不喜歡白玉糕還有別的,還有雞腿、龍須糖、甜棗、酒……酒不要,不好喝!」
我被他逗笑了:「可我就想喝酒怎麼辦?」
他皺緊眉頭,無奈地看著我。
「那你就喝一點,一點點就好了。他們說喝酒傷身,我要照顧娘子,不可以……不可以受傷。
」
說著,他倒好一小杯酒遞了給我。
我接過酒,笑得花枝亂顫,酒全灑了出來。
他還傻乎乎地去接。
「酒都灑了,娘子沒有酒喝了。」他眉頭皺得更緊了。
明明一滴酒都沒喝,我卻有了醉意。
我捧著他的臉問他:「你為何要對我這麼好?」
明明這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他眉間舒展開來:「因為娘子是我的娘子。」
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仿佛這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
18
「我也是你的夫君。」
因著尚在病中,聞璟的雙眸少了幾分凌厲,多了幾分無辜。
聞璟記得那個傻子生病時她是如何寬衣解帶地照顧他,也記得她會將藥溫好一點一點地喂給他。
如今兩兩對視,她卻看著他發笑。
比起憤怒,聞璟心里更多的竟然是失落。
心被人扯著,墜得生疼。
聞璟覺得自己大抵是瘋了,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王爺費盡心思將我抓回來,不會只是想說這些不痛不癢的話吧?」
「自然不是。」
聞璟努力讓自己維持平靜,他如今需要一個人照顧自己。
直覺上,理性上,郁春都是最佳人選。
她貼身伺候過他三年,清楚他受傷后的身子。
「這幾日,留在我身邊照顧我。」
郁春又笑了,她拿起床邊的繃帶套在指尖上玩。
聞璟竟然會想起從前握她手時的觸感,纖細又帶些骨感。
寬大的袖口之下,手臂上燒殺的疤痕若隱若現。
不知道她是怎麼活下來的。
當時的聞璟沒想過要留活口。
有時他會想,如果那日郁春早早地死了,他如今大抵不會這般的搖擺不定。
「照顧?如今王爺病重,難道就不怕我此時動手?」
聞璟與她對視一笑,這般赤裸裸地將意圖告訴他,說明她并不打算這麼做。
「府上全是皇城司的暗衛,就我房外就有不少。我死了,你也活不成了。」
但他卻愿意配合她說話。
「王爺要我回來,恐怕不僅僅是讓我當丫鬟這麼簡單吧?」
「那不如王妃自己猜猜,我究竟是何目的?」
目的……
連聞璟自己都說不出目的。
一開始將她從侯府接回來的確是為了防止她同侯府沆瀣一氣,后來頂著秋夜的寒意去尋她,連他自己都不清究竟是一時之氣還是另有所圖。
聞璟看著郁春,病體讓他沒辦法一直將她看得很清楚。
眼前人時清時糊,如水中月時遠時近。
19
我將手中換藥的繃帶放下,去給聞璟換藥。
「天子如今聽信永安侯所言,王爺雖然清算,卻得圣上猜疑。
「我猜,王爺是想要我幫你清君側。」
聞璟的目的根本不難猜,他清楚我在永安侯府誆騙了我爹,如今對付我爹,我無疑是最好的棋子。
而我因下藥失敗害謝嵐真出丑已經得罪了謝府,如果聞璟再將我丟回侯府,我無疑是死路一條。
他知道我為了活下去只有一條路可走,而且也恰好想除去我爹,永絕后患。
聞璟聽后滿意地笑了:「王妃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都是跟王爺學的。」
……
聞璟讓郎中開了猛藥,第二日癥狀就被壓下去了不少。
猛藥傷身,只會耗損基底,更何況聞璟曾經受過重傷。
但他別無選擇,只能強撐著上朝。
他如今的位置,天子忌憚,與我爹水火不容,稍微出錯,朝堂上旁觀者如野狗一般聞風而上,只會讓他粉身碎骨。
為政者,便是如此。
表面風光,只有自己才能看到腳下的刀山火海,退一步就是無邊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