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荷包給了內侍,朝著皇上拱手道:「兒臣今日不選側妃。」
正妃已定,側妃無關輕重,皇上自是允了。
顧挽蘭錯愕地看著楚越,似是不能理解他為何如此。
春寒料峭,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空中的河往下落,地上的河橫流,人間灰暗昏黃又白亮亮。
顧挽蘭沒有和其他貴女一同離開,她擋在路中央,顫聲顧問楚越:「十多年的情分,殿下一點都不念嗎?」
一道驚雷砸落。
楚越眉眼沉靜,一手為我撐傘,一手給我系上披風扣帶,半分眼神都沒有分給她。
那日我借口吃醉了酒,和楚越說的那番話,不僅是向他表達愛慕,更是在提醒他。
一個真正愛慕他的人,怎麼可能因為規矩繁瑣,就將他推到旁人懷里呢?
顧挽蘭在信中傾訴對他的情誼,可是這情誼到底有多深呢?
細想一下,楚越會發現其中的不妥之處。
顧挽蘭之前不愿意當太子妃,如今卻上趕子去當。她為什麼會突然轉變了態度?
楚越必會讓人去查顧挽蘭身上近來發生了什麼。
一查之下,他就會知道,顧挽蘭在此前認識了一個俠客。俠客身上的江湖氣息將顧挽蘭迷得七葷八素,于是,顧挽蘭與他私定終身。
為此,顧挽蘭摔碎了楚越的山茶花簪,還借口宮中規矩繁瑣將他狠狠推開。
可俠客是個流連花叢的浪蕩子。顧挽蘭在禁閉結束之后,四處尋他不著。私下打聽,才知他拐了個青樓的妓子遠遁京城。
顧尚書也得知了此事,一番訓斥說教之下,顧挽蘭才將目光重新投在了楚越的身上。
楚越可是金尊玉貴的太子啊,他怎能容許別人將他放在第二位?
所以,顧挽蘭連個太子側妃都沒能撈著。
細雨依然落個不止,湖面騰起一片煙。楚越像是沒有看見顧挽蘭,拉著我目不斜視地離開。
徒留顧挽蘭紅著眼眶,愣在原地。
自那以后,我從父母雙亡的寒門女,搖身一變成了太子妃。
楚越待我很好,東宮大小庶務由我管理,給了我該有的權勢和體面。
黃河水患發生后,我為流民搭棚施粥,請郎中看病診治。又辦了慈安堂,收留因水患而無家可歸的婦孺孩童。
中原顆粒無收,我親自下田播種,又讓汝陽侯府第一個響應朝廷的號召,捐募銀兩。
遇見有人仗著權勢當街強搶民女,我上前阻攔,將那女子護在懷里。
漸漸的,京中人對我的稱呼,已經從那個「長得很像顧挽蘭的薛綰綰」變成了「愛民如子的太子妃」。
他們看我的目光,愈發尊敬。
只是日子不怎麼安生,顧挽蘭借著各種理由出現在楚越面前。
或許原本以為唾手可得的東西,忽然變得高攀不起之后,就會變成執念。
她給楚越送他愛吃的菜,縫繡著山茶花的香包,甚至做了一個兔子抱枕送給楚越。
我打量著楚越的反應。
他每次都是轉頭就走,將她一人留在冷風中,沒有給半點情面。
但事情還是迎來了轉機。
轉眼,顧尚書到了致仕的年紀,向皇上辭別。
臨走之前,他跪在皇上面前,老淚縱橫,提出了一個不情之請。
他說自己最小的女兒心悅太子,此生非太子不嫁。
他央求皇上讓顧挽蘭做太子做妾。
皇上看他一番拳拳愛女之心,應下了此事。
11
原定顧挽蘭在六月中旬入東宮為側妃。
六月初,顧挽蘭參加宮宴時,與我一同站在水榭高閣內。
沒多久,我突然從閣樓掉落,跌入湖中。
太醫為我診脈時,發現我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因著這一跌,孩子沒能保住,硬生生地流了。
當時侍奉在水榭的宮女太監們被喊去問話。據他們所述,是顧挽蘭和我起了爭執,伸手將我推倒。
聞言,我躺在榻上輕撫小腹,在心中為這個本便保不住的孩子默默嘆了口氣。
出了這事,顧挽蘭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做太子側妃了。
楚越守在我的身邊,擦掉我額上的冷汗,緊緊抿著唇。
看著一盆被端出去的血水,他忽然將臉埋在了被褥上。
床單子漸漸濕了,冰涼的水暈子一直浸到我的衣上。
「綰綰,對不住,是孤沒有護好你。」
我垂下眼睫,沒想到他居然能真情實感到這種地步。
耳畔又響起當時顧挽蘭被激怒后與我說的話:
「薛綰綰,你當真以為能守著楚越的情愛過完這一生嗎?」
我從來不這麼認為。
男人的情愛,是最不牢靠的東西。
年少情深走到兩看生厭的例子比比皆是,我怎麼可能會自信地認為自己是那萬分之一呢?
我娘被她自以為美滿的愛情禁錮,死在她為自己編織的牢籠里。
而我, 最不稀罕的就是這些。
成為太子妃, 只是我計劃里的第一步。
來路顛沛流離, 為的是彼岸的春風。
12
嫁給楚越三年, 先帝駕崩,楚越登基為帝。
改年號貞祐, 封我為后。
貞祐六年春,楚越身子愈發不適, 開始讓我協助處理政事,批閱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