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表妹入府為妾的那一日，我就明白了一個道理。

這世道的女子不值錢。

被男子娶進后宅，繁衍子嗣，然后相夫教子。

從來如此，仿佛這便是天經地義的事。

若一個女子無所出，夫君便可一紙休書將她掃地出門，斷了昔日恩義。

女子往往沉溺在傷痛中無法自拔。

男子轉頭卻可以一頂花轎抬別的女子進門，另結良緣。

可女子亦是人，不是給男子繁育后代的工具。

我想要的，只是比旁人多那麼一點點的尊重而已。

沒想到，最后給我尊重的不是青梅竹馬的裴敬。

而是一個才認識我半載的人。

如何不讓我寒心呢？

我看著裴敬，笑容淡淡：

「你可曾切身體會過，親眼看著自己的夫君和另一個女子恩愛纏綿？」

聞言，裴敬的臉色白了白。

「那種滋味，比上刀山下火海還難熬。你一個冰冷的眼神，也曾叫我夜夜嘆息落淚，正因如此，兩情相悅才更顯得可貴。」

「在我一心一意待你之時，你棄之如草芥。如今我成全你了，你倒來求我的真心了。」

「裴敬，你真賤啊。」

13

那日過后，我以為裴敬會夾著尾巴回去。

不成想，他竟找了個客棧住下。

仿佛我不與他走，他就不罷休。

春桃氣得要命。

每每裴敬站在門外看我，她便一盆水潑到他腳邊。

「不來吃飯的話就讓一讓，別打擾我們做生意。」

我只當他是透明人。

顧映淮來接我，說只剩鳳冠霞帔還未定下。

要與我丈量尺寸，裁制吉服。

結果裴敬瘋了一樣跑到將軍府鬧事，被守門的小廝打個半死。

我與顧映淮出去時，看到他倒在門前嗷嗷吐血。

「昭云，你不能嫁給他……」

顧映淮握緊拳頭，神色冷得像塊冰。

「抬走吧，別叫他死在門口了。」

按他以往的脾氣，總要上去把裴敬揍一頓才好。

如今這人只有進氣沒有出氣。

顧映淮鄙夷地看了一眼。

這種不抗揍的廢物，竟還肖想著他的未婚妻？

可笑。

顧映淮擺了擺手，有人馬上過去抬裴敬。

他不想走，掙扎之中暈了過去。

將軍府馬上要辦喜事，顧映淮自然是顧不得他。

找了頂轎子直接把他送回了裴家。

14

越臨近大婚，顧映淮越是緊張。

似乎生怕我反悔，每日里總要纏著我才放心。

這一日，我與顧映淮正在用晚膳。

有丫鬟慌慌張張地進來稟報，說朝陽公主過來了。

我心頭無端一緊。

下一秒，顧映淮的大手將我包住。

他神色未動，氣定神閑的樣子著實令我心頭松快了些。

暖閣里，朝陽公主懶散地坐在一邊烤火。

見我和顧映淮一起進來，她眼神動了動。

「顧將軍，你當日拒絕做我的駙馬，就是為了她？」

話落，她站起身來打量我。

那眼神莫名讓我有些不自在。

良久，朝陽公主忽然輕笑了一聲。

「也不是什麼絕色佳人啊。」

顧映淮握緊我的手：

「在我看來，她是世間最好的女子。」

朝陽公主半瞇著眼睛，看不出她此刻在想些什麼。

須臾，有丫鬟進門奉茶。

朝陽公主端起茶盞喝了一口，眼神閃過一絲驚艷。

「那日皇兄問我，天下好男兒那麼多，為什麼偏要顧將軍不可？」

「我笑著說，我最喜歡吃顧將軍府里的茶。」

公主沉浸在回憶中，笑容都變得柔和了些。

見我神色緊張，她忽的笑了笑。

「宋姑娘是怕我來搶你的夫君吧？」

她斂起笑容，語氣有些愧疚：

「其實那日被顧將軍拒絕，我又氣又惱，這天下還沒有男子可以拒絕我的。」

「皇兄說我過于刁蠻，可當顧將軍跪在御花園中淋雨，我心里卻不是滋味。」

「后又聽說你回來便病了，我心中的那股氣早已經沒有了。」

我眼神動了動。

公主性子雖直，倒也是個性情中人。

顧映淮抬眸看著公主，神色平靜無波瀾。

「臣抗旨不尊，是該受罰的。」

「好啦，我今日來又不是找你算賬的。」

朝陽公主癟了癟唇：

「我求了皇兄，想來瞧一眼你的未婚妻。」

「現下看到了，我心中也沒什麼好遺憾的了。」

「顧將軍，皇兄說這是你多年夙愿，我應當恭喜你才是啊。」

朝陽公主狡黠地眨了眨眼。

我心中一動。

多年夙愿，是什麼意思？

抬眼看向顧映淮，只見他神色淡淡。

罷了，是我多心了吧。

15

我與顧映淮大婚那天，十里紅妝。

出閣之時，我在人群中看到了裴敬。

他滄桑了許多。

擠在眾人之間，眼神都變得沒有焦距了。

和我對上眼，他眼眶紅了紅。

似乎用嘴型跟我說了句：

「對不起。」

我神色如常，沒給他什麼回應。

我不需要這句對不起。

他也應該明白，過去的已經過去了。

顧映淮穿著一身大紅色的喜服, 笑著回頭看昭云坐的那頂轎子。

當年那個小女孩終于成為了他的妻。

記憶回到了八歲那年, 母親帶著顧映淮回揚州老家。

他手中一只糖油餅被路過的流浪漢搶走。

第一次見到這種陣仗, 嚇得他哇哇大哭。

路過一個小女孩，怔怔地看著他。

下一秒，她忽然把手里那份棗泥酥給了他。

「這是我阿娘給我買的糕, 給你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