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不好了，秦姑娘給大娘子奉茶，不小心熱暈過去了。」 

我腳步一頓。   

轉角處的廊下，秦綰正一臉虛弱地趴在地上。 

冰肌玉骨，我見猶憐。 

我喚了丫鬟過去扶她。 

有人卻風一般從我身旁越了過去。

速度快到差點把我的丫鬟春桃撞倒在地。

裴敬神色慌張，趕忙上去扶起了秦綰。

「綰綰，你沒事吧？」   

秦綰笑著搖了搖頭，嬌柔地攀上了裴敬的脖子。 

「裴郎，都是我身子不中用。才站了一個時辰，就受不住暑熱。」 

「要怪就怪我，你可千萬別怪姐姐啊。」 

我挑了挑眉。

耳邊是春桃低低的咒罵聲： 

「狐貍精，凈學些勾欄手段。」 

這后宅里的彎彎繞繞，男人如何識得？   

聽了秦綰這番話。 

裴敬皺眉看向我，眼神十分不悅： 

「昭云，你怎可讓一個有孕的女子在廊下站這麼久？」

聞言，春桃委屈地替我打抱不平。 

「是秦姑娘天不亮就過來了，說要給主母奉茶。 

「奴婢提醒過她，主母還未起床，她偏賴在這里不肯走。」

裴敬微微蹙起眉頭：   

「我同夫人說話，你一個丫鬟插什麼嘴？」 

「來人，掌嘴。」 

我心中一沉，側身站到了春桃前面。

「誰敢動春桃，就是存心與我過不去。」 

空氣霎時間安靜了下來。 

裴敬的眼神暗了暗。

他冷哼了一聲，抱起秦綰就往東廂房去了。   

臨走時，我看到秦綰嬌柔地靠在裴敬肩膀上。 

「今日這茶沒有奉成，我心中實在難安。」 

裴敬輕哄著她，語氣更加憐惜。 

「等你身子好了再說罷。」 

「綰綰，你替我們裴家綿延后嗣，哪怕是主母伺候你都是應當的。」 

「你放心，有我在，誰也不能欺負了你。

」

我站在原地，心卻早已千瘡百孔。   

裴敬是在變著法兒地說我。 

進門多年，卻未能替他生下一子半女。 

4

我同裴敬成親剛一年，婆母就要給他納妾。 

因為我的肚子遲遲沒有動靜。 

裴敬自己就是個大夫，怎會不知曉我身體健康？ 

只是我剛一進門，裴敬就被委派去伺候宮里一位有孕的妃嬪。   

他一忙起來，我們同房之事就越發顧不得了。 

婆母看上了他們本家的表小姐，想要把她收房。 

我不肯，婆母就說我善妒。 

哭過鬧過，最終都是無用的。 

最后還是讓裴家的表妹進了門。

裴敬同我青梅竹馬，到底有些情分。

我知曉他只是將表妹看做繁衍子嗣的工具。   

可我心下始終不舒服，與裴敬之間也生了些嫌隙。 

他覺得我不能容人，我亦覺得他變了許多。 

后來，裴敬不常來我的院子。 

我們越發相敬如賓，卻唯獨沒有愛意。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 

裴敬的表妹也不是個有福的，進門才兩年半就纏綿病榻。

拖不過三月，便孤零零地死在了院子里。   

婆母嫌晦氣，連喪事都沒有給她辦。 

還是我命人買了口棺材，將她抬了出去。 

現在想來，我和裴敬五年夫妻。 

若沒有我的多番隱忍，是斷斷走不到現在的。 

春桃過來扶我，語氣很是心疼。

「原先姑爺不這樣的，再怎麼不滿，也還是和大娘子以禮相待。」 

「可自打遇到秦姑娘，他就好似被勾了魂。」   

「大娘子，您不惱姑爺嗎？」 

院子里的紫薇花開得正好。 

我笑了笑，語氣更淡了些： 

「我已經習慣了。」 

5

秦綰的妾室茶，我到底是吃上了。

她半蹲著朝我福了福身子，便自顧自地走到一邊坐下。   

春桃看不慣她這般無禮的樣子。 

想說兩句，卻被我攔住。 

秦綰如今才一個多月，并未顯懷。

她楊柳細腰，走起路來婀娜多姿。 

也難怪裴敬將她放在了心尖上。 

秦綰摸了摸耳邊的墜子，笑得嬌俏：

「我知曉姐姐看我不順眼，可如今我懷上了裴家的子嗣。姐姐再不喜歡我，也要顧全大局。」   

話落，她嘆了口氣： 

「妾身從小家境貧寒，比不得大娘子，從未受過什麼風餐露宿之苦。」 

「我爹是個負心人，自我八歲那年，他出去考取功名后就再也沒回來。我娘帶著我南下尋親，路上病得厲害，卻沒錢醫治。」 

「在我最痛苦無助的時候，姐姐猜我遇到了誰？」 

秦綰抿唇輕笑，眼神中滿是崇拜。

「是裴郎。 

「他那時正隨皇上出游，不僅給我娘瞧了病，還留了一錠銀子給我。」   

「我當時就想，這樣的男子，定與我爹那樣的負心人不同。裴郎他，是可以依靠一輩子的。」 

我抿唇，端起一盞茶。 

我無心聽她與裴敬是如何相知相許的。

世間真心易得，可真心瞬息萬變。 

或許連裴敬自己都忘了。

當日他上門求娶我時，是如何跪在我阿爹面前發誓，說要一輩子對我好的。

如今這誓言不也隨風散了？   

ŧů₂人若計較太多，到頭來終究是自苦。 

秦綰側頭看向我，眨了眨眼睛笑笑。 

「可是我娘的病拖得太久，終究還是走了。裴郎看我孤苦無依，便讓我跟著他。」 

「他說若早遇見我，我們便可一生一世一雙人。他還說，他與你早就沒有了情分，如今只不過是勉強度日……」

下首的女人笑得挑釁。 

仿佛這樣說便能刺痛我，讓我難受。 

我彎唇笑了笑。   

起身走過去，挑起了秦綰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