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都是來回踱步,問:
「你說,云念怎樣才肯不置氣呢?
「朕是天子,哪能放下身段求她原諒。
「都過去這麼久了,總該消氣了吧。」
他以為江云念像以前一樣只是單純地在鬧脾氣,最后都會選擇原諒。
我:「說完了嗎?陛下說完了就走吧,此地風水和你不合。」
蕭璟在我這沒討著好,竟也不惱。
為了逼心愛之人低頭,他用江氏一族的前途來威脅江云念。
哪里知道第二天江家人全辭了官,甚至請求讓他與貴妃和離。
這招不起效,他又下旨,欲把三個孩子全記到皇后名下。
這招是有效的。
蕭璟等著貴妃來求情,只要她一求,服服軟,他就會撤回旨意。
可他等啊等,卻等來了貴妃的死訊。
……
我罵完狗皇帝跑去找江云念時,她已經處于回光返照的狀態。
她拖著殘敗的身子,穿上最好看的衣裙,跳了一曲拓枝舞。
彌留之際,江云念緊握住我的手,嘴角艱難彎起:
「阿月……可不要學我啊。
「你要清醒地,一直清醒地活下去。」
我心間被密密麻麻的疼意淹沒,不知何時哭出了聲。
……
「怎麼可能?」
蕭璟怒極,將書案拍得四分五裂。
「來人,把這造謠貴妃的奴才拖下去砍了!」
「奴說的都是真的啊!陛下,您去瞧瞧就知曉了!」
等蕭璟踉蹌著步伐趕到江云念所在的宮殿,三個孩子卻不讓他去見最后一眼。
蕭東眸中的諷刺之意毫不掩飾:「父皇別忘了答應母親的事。」
「逆子,滾開!」
他看著后殿升起的火光,心中不祥預感更甚,不顧阻攔沖進去后,卻只看到了抱著骨灰壇出來的我。
我微笑:「陛下,人都死了,何必惺惺作態呢?」
「您莫不是忘了,是你親手將她推上的死路,任由她被磋磨。」
「念兒,念兒……」
男人目眥欲裂,猛地吐出一口血。
他不在意我的話語,伸手就要搶走壇子,卻搶不過我。
「走,念兒我們回家,你不是最愛看海棠花嗎,我種了滿園,你睜開眼看看好不好?」
只可惜,再也沒有人會回應他了。
19
有人歡喜有人愁。
我安置好江云念的身后事沒多久,德妃在被皇后罰跪時暈倒,診出了三個月的身孕。
她欣喜異常,卻又不敢聲張。
「月姐姐!我終于當上娘親了!」
不僅如此,她懷的還是雙胎。
蕭璟瘋魔了一段時間,整日宿醉不管事,也不在意德妃懷了幾個孩子。
朝臣們意見都很大,紛紛前來勸說。
直到他知曉了皇后之前做過的事,方才突然恢復清醒。
他開始倚重世家,讓皇后受盡榮寵,只收回了那道記名的旨意。
我不明所以,也懶得琢磨其用意,開始計劃等德妃生產后去哪里進行養豬大業。
德妃有了身子口味也變得稀奇古怪,吃了便吐,沒一陣子就消瘦了不少,看上去愈發楚楚可憐搖搖欲墜。
就連蕭北和鶯鶯玩耍時,也小心翼翼地怕沖撞到她。
兩個小家伙竊竊私語:「也不知道德娘娘肚子里的是弟弟還是妹妹,以后我就是哥哥/姐姐啦!」
我看著她肚子一天天變大,臉一天比一天小,仿佛看到了江云念的影子。
德妃是在冬日生產的。
她被皇后宮里的狗兒嚇著,沒站穩摔倒在地,提前發動。
大雪紛飛的天氣極寒,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倒出,伴隨著女子撕心裂肺的痛呼聲。
「不好了!」穩婆跑出來,急忙道,「胎兒腳往下沒法生啊!」
這種情況下,大人孩子都不好活。
「保德妃!」我厲聲喝道,「用你的絞剪。」
醫者不自醫。
明明懷有醫術,她卻沒法讓自己平安生產。
然而我沒料到,平日里看著柔弱的德妃,竟自己劃破肚皮,把兩個孩子接了出來。
「月姐姐。」
她臉色蒼白到近乎透明,顫抖著將孩子遞給我:「我、聽不到他們喊娘親了……」
「求你,撫……」養。
我沒聽到最后一句完整的話語,那雙細白沾了血跡的手腕便從空中垂落。
此后, 養崽生活再次重啟。
我的名下又多了兩個孩子。
一個喚瑞雪。
一個叫豐年。
因為是早產兒,照顧起來尤為艱難。
連哭聲都和小貓似的。
好在他們生命力頑強,青黃小臉終于慢慢長出了血肉。
瑞雪像德妃, 性子靜不愛哭鬧,豐年則與姐姐相反, 鬧騰得不行。
蕭東幾個很坦然地接受了自己多Ṫū⁼出來的弟弟妹妹。
特別是蕭西, 他抱娃動作比我都熟練!
真是應了那句話,除了讀書樣樣都行。
蕭璟來看過一眼, 沒提半句德妃的死, 只是輕聲說了句:
「皇后那里你不用臟了自己的手,我會處理。
「朕的孩兒, 就交給你了。」
20
日子一天天過去。
元景五年,淮南世家紛紛倒臺。
蕭璟親手給皇后送上了一條白綾和毒酒。
同年, 江云念留下的后手顯現。
她繡的荷包里放滿了毒,蕭璟戴在腰上從不離身, 很快就臥病在床, 猶如沒了生機的枯木。
那毒很磨人,據說發作起來骨頭就像被螞蟻啃咬, 又痛又難挨。
他大約是知曉的。
連快死的時候都要把荷包放在胸口處,不停地喊著念兒。
「我知錯了……你接我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