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的心思細膩,葡萄般的黑眸一下子黯淡不少,淚珠掛在羽睫上,惹人疼惜。
江云念將其攬入懷中,毫無芥蒂地道:「阿月是因為這幾個皮猴要走嗎?你養大了他們,喊你一聲娘是應該的,我并不介意。」
「也不全是。」我躊躇片刻,最終選擇說實話,「您知道的,我并不愿意被困在后宅,相比起待在將軍府,養豬對我來說更快樂些。」
有個屠戶養母,于他們日后的名聲而言不是什麼好事。
「我知曉的。」江云念眼眸微彎,拉過我的手,輕聲勸道,「只不過如今正值亂世之秋,你不如多待些時日,等安定了再走。」
「再者,也得為這小丫頭考慮考慮。」
她說的正是鶯鶯。
看著眼巴巴一臉哀求的養子們,再想到鶯鶯病弱的身體,眼下確實不太適合離開。
我緩緩笑道:「那我就厚著臉皮,多蹭幾頓夫人的飯。」
一旁的蕭璟眼眸幽深:「……夫人管的可都是本將軍的糧。」
14
因為狗皇帝的不作為,如今天下分崩離析。
蕭璟迫不及待想要洗刷自己曾經的通敵罪名,平定韃靼后一路率領大軍壓進了京城。
江云念則管著軍隊的后勤,替他打點一切。
原來,當初蕭璟兵權在握,遭到了帝王的猜忌,差點被信任的手下捅刀子。
只不過命大,又被救了回來。
救了他的是一個醫女。
兩人在山中生活了一段時間。
等江云念尋到他時,失去記憶的蕭璟已經和醫女成親拜了堂。
知道這件事時,我很是詫異。
江云念眉目間早已沒了當初的肆意張揚。
她淡淡地笑著望向我:「是不是很驚訝我居然會忍著?明明說好的一生一世一雙人,最后卻只有我在遵守。
」
我老實點頭。
江云念說:「我放不下的不是他,是我曾經毫不保留的那些付出。總不能讓別人摘了果子吧。」
她是個聰明人,不會歇斯底里地和夫君鬧,只是悄悄地把心門合上了一大半。
找回孩子后,她更是把心思都放在了孩子身上,似是想彌補遲來多年的母愛。
對此蕭東苦不堪言。
他找到我,愁眉苦臉道:「娘,你勸勸我母親吧,我只是看著瘦了點,真不用天天喝什麼十全大補湯。」
我笑得東倒西歪,一邊給乖巧的鶯鶯扎小辮子,一邊勸道:「你母親也是一片好意,再忍一忍罷。」
少年背過身去,聽著我的笑聲,微微彎起了唇角。
15
元景二年,蕭璟攻破京城,生擒厲帝,逼其下了罪己詔退位。
短短一年,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登基后,封了江云念為貴妃,后位竟空懸著。
大概是看在孩子們的分上,我從申姨娘變成了申嬪。
打算在京城養豬的計劃又泡湯了,我恨。
那位醫女則被封為德妃。
安置完一切,我去看望江云念時,發現她靜坐在銅鏡前,一言不發。
「你……」
「不用勸我。」
江云念擺手,笑出了淚:「多可笑啊,我和他相識多年,如今他卻說我只是個商女,身份不夠不能當皇后。」
我默默吐槽了一句:「死渣男真不是人。」
她撲哧一笑,站起身轉了一圈,繡滿金絲海棠的裙擺拂動:「你看我現在,像不像一個合格的古代女子?」
「不想笑可以不用笑的。」我抬起手,想撫平她眉間的苦意,「實在不行你也偷偷養幾個小白臉算了,男人嘛,日拋用品。」
「……」
江云念呆滯了一瞬,指了指自己:「……不會吧,只有我是戀愛腦嗎?」
她重新刷新了一遍對我的認知,看上去倒是沒那麼傷心了。
我深藏功與名地踏出殿門,卻看到不遠處的梅樹下,一道明黃的身影正靜靜望著,不知站了多久。
猶豫了半晌,我決定裝作沒看見,目不斜視往另一個方向走。
結果他沒放過我。
男人低沉的嗓音由遠到近,蘊含著淡淡的苦澀之意。
「云念她……怎麼樣了?」
「陛下若是擔憂,何不親自去瞧一瞧?」
我轉過身,望向他布滿血絲的眼眸。
蕭璟轉動著手上的玉扳指,許久才吐出一句:
「……我怕。
「我怕看到她失望的神情。
「更怕她像對陌生人一樣對我。」
他堅毅的面容難得露出脆弱神情,像是找到了一個垃圾桶,語速極快地傾訴著:
「淮南之地不穩,如果沒有世家的助力,江山大概又要易主。日后我會慢慢補償云念的,這是眼下最好的法子……」
而后位,就是他向淮南世家給出的合作誠意。
我打斷他:「陛下不用與我說,需要聽的人是江貴妃。」
講了那麼多,全都是借口,不愛聽。
這皇帝又不是非當不可。
蕭璟愣了愣:「你說得對。」
他下了決心,邁開步伐去找江云念。
16
兩人有沒有重歸于好我不知曉,新朝剛立,大家都忙得腳不沾地。
連半大小子蕭東都被親爹抓去辦事了。
只有我悠閑地在湖邊垂釣。
蕭西每日都要來我的宮殿里訴苦,捧著本詩經抱頭痛哭:「這知識怎麼就不進腦子呢!」
他的父皇給他安排了許多大儒當老師。
然而蕭西算盤打得好,在讀書上屬實沒多少天賦。
「娘,你能不能日后出宮的時候帶上我,我替你看賬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