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好苗子啊!」
老大的學業進展順利了,我的殺豬大業卻遇到了挫折。
好生意容易遭人紅眼。
特別是同行。
街尾原本獨占鰲頭的朱老四就經常罵罵咧咧,說:「一個女人家拋頭露面出來賣肉,像什麼話?!我要是她夫家,非得休了她不可!」
這不,一群地痞流氓混混突然找上門來,問我索要保護費了。
「這里可是我們龍虎幫的地盤,你今天必須給我們十個銅板,不然我們是不會客氣的!」
我看著攤前這一群臟兮兮瘦弱不堪的少年們,有些為難。
怕一拳下去,會出人命啊。
領頭的少年還沒我高,他的視線從豬肉上劃過,下意識咽了咽口水,兩邊凹陷的臉頰也跟著聳動。
咕嚕嚕——
不知道是誰肚子發出的聲音。
「餓不餓?」
我從衣袋里摸出十文錢,又拿出兩個原本準備當晚飯的菜包子,遞了過去。
少年愣住,揉了揉眼,好似進了沙開始泛紅。
他迅速接過,蚊鳴般地道了聲謝,和伙伴們一同跑開。
一旁賣魚丸湯的趙大娘剛從河邊拎了魚回來,見狀急忙喊道:
「小虎,小虎!你跑那麼快做什麼,大娘這還有魚丸湯呢!」
「不要了——」
趙大娘微微嘆息,看到我疑惑的表情,語氣沉重地解釋道:
「他們都是之前守城將士的后代,爹娘都不在世了,可憐的喲。
「小虎有個病秧子妹妹相依為命,估計又是生病了,才來問你要保護費的,月娘子,還望你不要怪罪他們。」
十文剛好是抓一副風寒藥的錢。
我切好肉遞給客人,沒說早已知曉那群孩子的身份,僅是笑著應承道:「您放心吧。
」
夜晚收攤時,突然有個草紙團在我面前落下。
上面的字體歪歪扭扭,大概意思就是我得罪了朱老四,他要找人收拾我。
我沒放在心上。
然而第二天,按約本該來給我送豬肉的莊戶人家,卻沒有來。
蕭西抱著襁褓里的弟弟,緊張地拽住了我的衣角:「娘,你記得今晚早點回來,我給你做飯吃。」
說來慚愧,這個家里點亮廚藝技能的居然是才六歲的老二。
我拍了拍幼崽圓潤的小腦袋:「好。」
又去攤上掛了個暫時歇業的牌子,把殺豬刀用布條裹好別在腰間,方才出了城。
8
朱老四其實沒用什麼太高深的手段。
他只是抬了抬價,多出了十文錢,養豬的農戶便同意把肉賣給他了。
賣誰不是賣呢?和他們講契約精神也是聽不懂的,別說道理了。我從紙糊的窗戶看進去,多的是光溜溜的孩子。
窮苦人家,只有出門干活的人才能有衣服穿。
黝黑愁苦的面容上充滿了歉疚,用一口濃重的鄉音說道:「屠戶娘子,你再去別的地方瞧瞧吧,賣豬崽的多著哩。」
我無奈至極。
這次下山沒再遇到錦雞,可憐殺豬刀都沒派上用場。
本來沉重的心情,在看到蕭西捧著一碗長壽面出來時,突然釋懷不少。
小家伙臉上還沾著面粉,甜甜笑道:「娘,祝您長命百歲!」
性格別扭的蕭東也遞出來一張畫像,耳尖微紅著說道:「我畫得不是很好,你別介意。」
襁褓里的蕭北揮著手吐泡泡:「啊啊啊!」
我接過面條,像是打了雞血般瞬間斗志昂揚:「等著!不就是養豬嗎,誰不會!娘一定讓你們都過上天天有肉吃的日子。
」
是時候該出手整治這個時代沒有閹割過的騷豬了!
9
當屠戶的這段時間我積攢了不少銀兩,又找之前的戶書在城外批了塊荒地,我的養豬大業正式開啟。
那些無家可歸的將士后代有了固定的住處,不用再擠著破廟。
他們替我養豬,我給他們吃食和住處。
小虎十分感激我,若有人去我的肉攤子上鬧事,沖最前的就是他。
時間流逝得極快。
閹割過的豬肉一出欄,迅速俘獲了千城人的心,成了北疆的一大特色。
買肉還送菜譜。
各大酒樓每天都來詢問能不能多供幾斤肉。
但我們卻沒過上夢寐以求的好日子。
昏庸的帝王為了造宮殿上調民稅,外邊的韃靼人到了冬日便開始虎視眈眈。
這幾年有戰神在邊城守著,韃靼人不敢輕舉妄動,可人終將會老。
那位年逾古稀的戰神,在聽聞唯一的女兒死在深宮之后,便一病不起。
北疆的天,變了。
在除夕那日,韃靼人偷襲了附近的村莊,踏著鐵騎將千城圍了起來。
我收拾好細軟,把糧食都埋進了菜缸底下的地窖。
吩咐道:「你們近幾日莫要出門了,好好在家里待著,知道嗎?」
蕭東放下書卷,舉起菜缸堵住入口,眉目間是隱忍不住的擔憂。
「我感覺,千城保不住了,兵力過于懸殊。」
十五歲的少年身姿挺拔,抽條了不少。
最小的蕭北臉頰圓潤,藕節似的胳膊扒拉著我的衣角,將糖葫蘆湊到我嘴邊:「娘辛苦,不怕。」
蕭西打著手里的算盤,頭也不抬地說道:「虧大了,這批豬崽子都沒養多久。
」
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只會哭著喊著要綠豆糕的幼崽了,小小年紀就展現出了做生意的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