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說,妾生的女兒,也應該當妾。
她用我姨娘性命做要挾。
一頂小轎將我接進王府,替嫡姐固寵。
我機關算盡步步為營,一雙手沾滿鮮血。
而嫡姐,圣潔不染塵埃,皎皎如天上月。
這一生,我害了太多人。
自然也為人所害。
死的那一天,姨娘告訴我,她并非我親娘。
我親娘生下我那天就被大夫人毒死了。
她只是,大夫人用來鉗制我的一枚棋子。
重活一世,我將算計的目標換成了嫡姐。
你見過月亮跌落泥潭嗎?
想必很美。
1
當王爺這個月,第七次踏進我院子時。
我便知道,我活不久了。
偌大的后院,空蕩蕩的不見人煙。
眾多姨娘和側妃死的死,賣的賣。
到如今,只剩下我和柳姨娘。
柳姨娘容貌盡毀,一張臉看著比鬼還嚇人。
王爺雖然顧念舊情,但是卻再也沒進過她院子。
只是吩咐王妃,在衣食上要對她多加照料,不能苛待。
王爺今年已經三十三歲,對女色逐漸看淡。
反而將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兒子的學業和功課上。
王府只有王妃生了兩個兒子,兩個女兒。
一個庶子女都沒有。
嫡姐這位置坐得,真是穩如泰山。
我拎著酒壺,毫無形象地坐在搖椅上。
晃悠幾下,便仰起脖子喝上幾口。
酒水辛辣,嗆得我眼淚直流。
兔死狗烹的道理,我不是不懂。
只是,我沒得選。
丫鬟秋月有些不忍,伸手抓住我的酒壺:
「姨娘,別再喝了。
「再喝,就該醉了。」
我笑著奪過酒壺,隨手抹去臉上的淚:
「怎麼,我都快死了,還不能醉一場嗎?」
2
秋月駭然地望著我,臉上的血色在頃刻間退得一干二凈。
我慢悠悠坐起身,認真打量著她。
秋月從五歲就跟了我,自小就是我的貼身丫鬟。
只是,她不僅僅是我的丫鬟。
也是別人的女兒,姐妹。
她一家子都在大夫人手底下干活。
罷了。
不過是個和我一樣的苦命人。
「小姐!」
秋月「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握緊帕子不敢看我:
「你,你都知道了對不對?」
怎麼會不知道呢?
我向來心細,不至于連枕頭下被人塞東西都發現不了。
「小姐,我,都是大夫人逼我的……
「小姐,要不你跑吧!」
秋月咬著牙,抬起臉,視死如歸盯著我:
「帶上銀子,有多遠跑多遠。」
我苦笑一聲,繼續往嘴里灌酒。
這丫頭可真傻。
我能跑,可是我娘跑不了。
還有她自己那一大家子人,怎麼跑?
如今世道不太平,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帶著大筆銀錢孤身上路。
就算僥幸不死,也活不成什麼人樣。
「蔓姨娘,王爺和王妃有請!」
秋月不死心地想繼續勸我,但沒時間了。
桂媽媽帶著一幫人浩浩蕩蕩闖進院子。
丫鬟仆婦們帶著繩子和棍子,來勢洶洶。
3
「你這毒婦!」
顧崢一掌甩在我臉上,滿眼都是痛心。
他是習武之人,力氣很大。
我的臉立刻腫起一片,半邊唇都是麻的。
我低頭吐出一口血沫,依舊將脊背跪得筆直。
「沈如蔓!我自問待你不薄,你便是這麼對我的!
「清月同我說時,我只以為是別人污蔑了你。
「沒想到,你,你竟然如此歹毒!」
顧崢捂住胸口,臉色鐵青,好似他才是那挨了一巴掌的人。
他咬著牙,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半晌,才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我問你最后一遍,那些事情當真是你做下的?」
沈清月淡然地瞥我一眼,伸出手摸了摸頭頂的金簪。
她的手臂纖細瓷白,像一節鮮嫩的蓮藕。
手腕上,一只翠綠的鐲子正散發出幽幽綠光。
這鐲子,是娘親從來不離身的。
這是父親送她的第一件禮物。
娘十分珍惜,平日里寶貝得跟什麼一樣。
我,就這麼一個娘。
我垂下頭,挺直的脊背一寸一寸垮下去。
最后,像狗一般匍匐在地。
「都是我做的。
「柳姨娘毀容,唐側妃小產,周姨娘失足落水,全是我做的。」
4
顧崢雙目赤紅,扭曲的面容,也遮擋不住他的英俊。
他深深看我一眼,隨即移開視線:
「蔓姨娘心腸歹毒,殘害王嗣,謀殺側妃。
「拖下去,即刻杖斃。」
我遽然抬起頭,膝行兩步抓住他褲腳:
「王爺,在死之前,能不能讓我見一見我娘?」
顧崢還未開口,沈清月已經捂著帕子低聲抽泣:
「王爺,就讓她見一見吧。
「蔓姨娘,畢竟是我庶妹啊!」
是啊,庶妹。
一個庶字,便是云泥之別。
她叫沈清月,清雅如明月。
而我是沈如蔓。
卑賤,如雜草藤蔓。
顧崢冷冷一笑,嗓音嘶啞暗沉:
「庶妹?
「同是姐妹,一個高雅如蘭,冰清玉潔。
「一個心腸歹毒,滿腹算計。
「沈如蔓,我要是你,羞也羞死了!
「你這是在給你嫡姐臉上抹黑,給沈家臉上抹黑!
「看在王妃面子上,我留你一具全尸。
「來人,杖斃改成鴆酒,給她一刻鐘時間,一旦見過她姨娘,即刻行刑。」
5
我特意換上初入王府時穿的衣裙。
這是娘親特意替我做的,一針一線,都是她親手所繡。
娘平日里待我并不好。
但當我被大夫人責罵,罰跪時。
她會用藥酒給我揉膝蓋,會在我凍得發抖時悄悄給我懷里塞個湯婆子。
那是我在沈府,為數不多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