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值得。」
「可我們從前甚至沒有見過。」
我剛當上郡主那會兒,好多人送來拜帖。
因為心情不好,我全都婉言謝絕了。
后來他們發現,我在皇帝那里并不得臉,漸漸地,郡主府門庭冷落,再也沒人來了。
直到科舉放榜,蘭羨一連三次遞上拜帖。
出身貧苦的學子,往達官貴人府上遞帖子尋求庇佑,在我朝是常態。
我自認幫不了什麼忙,便謝絕了。
蘭羨道:「見過的。」
「嗯?」
直到他提起舊事,我才想起。
那時我心里難過,每天過得渾渾噩噩,經常去外面買醉。
一位年輕男子因為沒錢住店,被客棧老板趕出來。
我想起自己流落街頭的日子,對他心生憐憫,便給了一錠金子。
他穿著一身粗布衣裳,大方得體地作揖:
「在下是讀書人,進京趕考,無奈錢財被偷。」
「請姑娘留下尊姓大名,以便日后相謝。」
我自然沒想過日后與他還會有交集,瞧都沒瞧他一眼。
敷衍地撂下一句「好好考,爭取考個功名出來」,便揚長而去。
卻沒想到,當初隨手的恩惠,竟落到了狀元郎身上。
蘭羨年方十九歲,已經入仕翰林,前途不可限量。
他想方設法打聽到我的身份,三次遞上拜帖,竟是為了謝我當年撂下的一錠金子。
現在,他正穩穩地抱著我,往山下走去。
他的眼睛有光芒閃動,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的不羈和狂傲。
「這份功名,郡主還滿意嗎?」
「一甲第一名,你說滿意不滿意?」
「那麼,郡主可以收下我的拜帖了嗎?」
回到郡主府時,恰好月華如水,照亮飛檐。
我卸下心中積攢許久的疲憊,輕松地笑了。
那些痛苦和哀傷終成過往。
劫后余生,便是新生。
6
皇后娘娘懷孕了,第一胎便是男嬰。
楚淮州高興地昭告天下,把嫡長子立為太子。
滿月宴上,皇后娘娘氣色紅潤,身姿更見風韻。
她的父親是一人之下的定國公,家中兄弟也官居要職,現在兒子成了太子,中宮之位更加穩固。
宴會上,她時不時地看楚淮州一眼,臉上洋溢著嬌羞和幸福。
我吃了幾口酒,忽然看見蘭羨遠遠地沖我眨了下眼睛,然后離開宴席。
我沖他笑笑,稍微過了一會兒,也以不勝酒力為由提前離開。
蘭羨跟我一樣,不喜歡這樣的場面。
他在宮門外等我。
我們提前約好,今晚去碧波湖泛舟賞月,他彈琴給我聽。
記得上次他給我彈了一首《蒹葭》,我聽不懂詞,追著他問什麼意思。
他非要我學會寫這兩個字,才肯告訴我。
這兩個字筆畫好多,我寫出來歪歪扭扭,他便站在我的身后,握著我的右手,不厭其煩地教。
他的嗓音如昆山玉碎,好聽極了,我的臉紅得跟煮熟的大蝦一樣。
想到待會又能跟他獨處,我心頭雀躍,腳步快了幾分。
經過假山時,突然被人一把拉過去,捂住嘴巴。
「別叫,是我。」
我嚇了一跳,借著遠處的光影看清眼前人,連忙規規矩矩地行禮。
「參見皇兄。」
「皇兄不在宴席上,怎麼到這里來了?」
他的臉埋在黑暗里,有些不悅。
「怎麼這麼快就走?」
「臣妹不勝酒力。」
他神色不明地望著我,咬牙切齒地說道:
「你分明不想見朕。」
我噎了一下:「皇兄多心了。」
楚淮州嘆了一口氣,眼神里帶著疲憊和落寞。
「你是郡主,在宮里來去自由,卻從不主動進宮。」
「非要等到合宮宴飲,才十分勉強地來露一面。」
「就這麼不想見到朕嗎?」
我有些無語,不知道他今天怎麼回事。
他與皇后娘娘恩愛有加,剛剛生下的兒子立為太子,國本有望,正該是最開心的時候。
實在沒有理由,突然想起我。
蘭羨還在外面等著,我有些焦急,但面上不能表現出來,只好耐著性子解釋:
「皇兄朝政繁忙,未得宣召,臣妹不敢打擾。」
誰知這句話竟惹惱了他,驀然提高聲嗓:
「朕沒宣召你,你不會自己進宮嗎!」
他眼眶通紅,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朝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靠近,想要觸碰我的臉頰。
「阿鷺,朕真的很想你。」
「……」
我本能地避開他的碰觸,福了一禮:
「皇兄喝醉了,快回宴席去吧,臣妹告退。」
「不準走!」
他突然從后面緊緊抱住我,任我如何也掙脫不開。
沙啞的嗓音從耳側傳來:
「阿鷺,我知道你受委屈了。」
「你再等等朕,再等等朕,好不好?」
7
我被他圈得難受,一時忘了尊卑,情急之下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
然后提著裙子匆忙離開。
蘭羨在宮外等了許久,看到我臉色煞白,忙問:
「出什麼事了?」
「皇兄酒喝多了,私下拉著我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
他沒有再問,跟我一起上馬車。
世人都知道,我是皇帝身邊最忠誠的丫鬟,在楚淮州最落魄的時候不離不棄。
他恩賜我郡主之位,成就一段主仆佳話。
但是只有我們兩個知道,我們曾經夫妻相稱,許下海誓山盟。
楚淮州假裝忘記,我自然也不會對任何人提起。
蘭羨許是覺察到了什麼,道:
「皇家無情,但并非生來無情,而是形勢所迫。」
「都說陛下與皇后娘娘夫妻恩愛,可到底有幾分真心幾分利用,誰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