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挺起肚子,口口聲聲要說法,要天理,要名分。
張姨娘猶如五雷轟頂,砸碎了房間里所有杯盤碗盞,叫嚷著必須把人趕走。
下人怕真傷到孕婦,不敢動粗。
兩個婦人有恃無恐,直接往府門前一癱。
叫喊著要肚里的孩子認祖歸宗,不能讓高貴的侯府血脈流落在外。
孟安泰回來時,府門前已經圍滿了人。
饒是見多識廣的京城百姓,也嘖嘖稱奇:
「堂堂侯爺,老當益壯,竟愛好人妻?」
「這還是懷上的,若算上與他有染的,只怕數目驚人。」
「難怪兒子從小看春宮圖,原來老子就是色批。」
冷嘲熱諷鋪天蓋地,止不住往他耳朵里鉆。
縱然孟安泰是侯爺,也堵不住悠悠眾口。
他又臊又急,無能狂怒:
「散了,都散開!」
「大膽刁民,還不走?」
「滾!讓你們都滾啊!」
人們交頭接耳,品頭論足,將他此刻的狂躁一并銘記在心。
再等到茶余飯后拿出,添油加醋二度編排。
短短幾日,關于平康侯的酸言酸語在市井甚囂塵上。
將孟安泰平日最在意的名聲和臉面,狠狠碾碎在地。
聽說上朝時,百官遇上孟安泰,都連連砸袖子。
「莫來挨!莫來挨!」
皇帝則直接停了他的職,命他在府里反省半年,怕在朝上見了沾染晦氣。
此事之后,和離的和離,贖身的贖身。
我多了兩個姨娘:
美貌如花的柳姨娘。
聰慧過人的崔姨娘。
13
張姨娘再也不嚷著做平妻。
因為,她壓根顧不上了。
新來的柳姨娘和崔姨娘,不愧是歡場老手和宅斗翹楚。
張姨娘的那些小心機小手段,都是她們玩剩下的。
一進門,她們就將孟安泰纏得死死的,恨不得他出恭都來接去送。
哪怕偶爾孟安泰宿在張姨娘房中,到了半夜,兩個姨娘不是夢魘就是腹痛,非要將人薅走才肯罷休。
府里一下子熱鬧了不少。
從早到晚,都在雞飛狗跳。
張姨娘不過三十來歲,幾個月下來憔悴了大一截。
常常哭喪著臉,嘟嘟囔囔抱怨個不休,再也不見從前的囂張模樣。
同樣苦不堪言的,還有孟安泰。
許久不見,他兩鬢已然斑白。
找了個由頭,跑來清輝院中躲清靜。
聽說,他已經焦慮到,好幾個月沒睡過一個整覺。
「姝韞,幫我管管她們好不好,畢竟你才是侯府主母。」
「芮兒,爹的乖女兒,你向來聰明,幫爹出出主意,嗯?」
我答非所問:
「崔姨娘快生了吧?爹爹想好名字了嗎?」
大夫人閉目養神,懶得理會:
「丹蔻,送客。」
兩個月后,崔姨娘沒辜負我當初在月下的誠心祝禱,順利誕下男嬰。
這天,孟承望正在鬼混,聽聞小廝來報:
「生了生了,二公子出生了!」
二公子?
府里誰是二公子?
孟承望晃了晃宿醉的腦袋,陡然驚醒:
完了!
孟安泰有新兒子。
他不再是侯府唯一的根苗!
孟承望一時無措,前所未有的危機感襲來,如臨深淵。
承望,承望。
現在不止他一人,能繼承孟氏的希望。
他突然好想做些什麼,證明些什麼。
可又無從下手,只覺腦袋空空。
慌亂間,孟承望打了個酒嗝,然后踉蹌著左腳踩右腳,將自己絆倒在地。
又過四個月,柳姨娘也肚子爭氣,生下兒子。
被張姨娘千盯萬防,一直防到不惑之年的孟安泰,一下子多出兩個大胖兒子。
孟承望徹底失望了。
他是個失敗的繼承人。
卻是個成功的廢物。
14
這些年來,我心中一直有個疑問:
大夫人林下之風,又出身衛國公府,為何甘愿嫁給孟安泰?
丹蔻嬤嬤語焉不詳。
直到一日,大夫人破天荒許我進到她的臥房。
墻上原本的丹青取下,露出暗格中一處牌位。
大夫人點上一炷清香,鳳眸微垂,將往事徐徐道出。
原來,她年輕時,曾有一位青梅竹馬的少年將軍。
小將軍趕赴戰場前,與她約定,得勝還朝那日風光迎娶。
「十里紅妝不負卿,姝韞,等我回來,」
她日夜在佛前祈禱,盼君安康。
可兩年后,卻等來小將軍戰死邊關的消息。
大夫人悲痛不已,服毒殉情。
被下人及時發現,又請來太醫,將人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但從此傷了身子,終生不能生育,需日日喝藥將養。
眼看大夫人的年紀越拖越大,成了所謂的老姑娘,又無法生育,衛國公受夠了閑話,頭痛不已。
便在這時,得勝還朝的平康侯孟安泰登門,口口聲聲說傾心佳人。
衛國公解了燃眉之急,至于對方是不是女兒心中所愛,都不重要。
而孟安泰靠著姻親,攀上了高枝,在朝中多了倚仗。
成婚當日,大夫人便搬進清輝院。
終日藥氣縈繞,熏得孟安泰一刻鐘都待不住。
婚后不足三月,孟安泰就將外室張姨娘接進門,更少踏足清輝院。
似乎人人都得償所愿。
只有大夫人無法接受小將軍戰死的事實。
她不信朝廷給出的「違背將令,魯莽行軍,遇伏身亡」說辭。
她想查出真相。
但衛國公得知此事后,認為大夫人舊情難忘,不安于室,屢次三番橫加阻撓。
大夫人出身高門,卻左右不了母家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