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不知為何,父親不再寵愛她,吃穿用度自然也就降了下來。
我還記得她去找管家時,穿著一身七彩蜀錦,白嫩的手腕上帶著翡翠的鐲子,指著管家破口大罵:「你是什麼東西?一個下人奴才,竟敢克扣我的月列用度,去討好夫人!」
管家也不生氣,只是斜睨著她:「失寵的主子,奴才都不如,不怕您笑話,我這是狗仗人勢,可您連可以仰仗的人都沒有,可見連我這狗都不如。」
那是我第一次從她臉上看到絕望的表情。
她從前的種種,不過是得益于他人罷了,只不過時間久了,久到她認為這是她應得的。
5
「你一個陳家私生女,又怎麼配當我清河崔氏嫡女的嫂子!」
崔子舒大概是沒想到我會還嘴,世家講究血緣嫡庶,那種尊卑已經刻在了骨子里,如今被一個她平素看不上的卑賤私生女反駁挖苦,她自然是不能接受。
我學著管家的神情,斜睨著她:「我不知道清河崔氏,我只知道庶民崔家,雖然我是私生女,可我背靠的是姑蘇陳氏,而你連可以仰仗的都沒有,如此算來,你們還是高攀了。」
清河崔氏知禮守節家學淵源,大道理懂的一車一車的,可惜在狗仗人勢方面,沒有我半分的厲害。
我不過是說了幾句實話,她就受不了了,被寒風撲紅的臉上,顏色又深了幾分。
一雙眼睛狠狠地盯著我,可又透著些許的無措和可憐,像極了小時候我救的那只白貓,要不是身上的血,在雪地里,我根本就發現不了它。
那時它也是這樣一幅表情,明明很惶恐,卻要裝成一副兇狠的樣子。
「夫人,我叫青山,天色不早,早點休息吧,我先帶陳少爺去休息了。」
忠仆青山態度恭敬,被他一提醒,阿弟立刻點點頭。
「阿姊,我困了,想睡覺。」
說著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
我點點頭,反正也不急于這一時。
那只貓最后我在雪地里晾了它三天才救回來。
「你到底是誰家的人?怎麼向著一個外人?!」
面對崔子舒的質問,青山無奈:「我當然是崔家的人,可夫人也不是外人……」
留給他的是崔子舒的背影,她砰的一聲觀賞房門,惹得積雪從房頂掉落,聲音隔著門板傳出來有些發悶。
「她不是崔家夫人,她可沒有和我哥拜堂!」
青山穩重的笑了笑:「小姐嘴硬心軟,夫人別在意。」
我點點頭:「反正她說了也不算。」
青山若有所思,看了看房間:「那就把老爺交給夫人了。」
聲音帶著些許鄭重。
6
說完哄著戀戀不舍的阿弟走了。
我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半掩著的房門。
房間里很安靜,安靜到我以為崔紹已經睡了,誰知一掀開床帳,就對上了一雙清冷的眸子。
「你還沒睡……我是說,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
雖說剛才是為了和崔子舒對陣,但也算是說了崔家的壞話,對上崔紹,我還是有些心虛。
像是做了壞事被人抓包一樣。
崔紹側臥在床上,神情難以捉摸,他打量了我一番:「倒是伶牙俐齒。」
陳家不缺陰陽怪氣的人,對于這種話,我向來都是當好話聽。
「多謝夫君夸獎!」
崔紹眸光跳動,可語氣還是那麼平穩:「下馬威有些生疏。」
「你瞧出來了?平時都是看別人用,第一次用難免會生疏些,以后就好了,別說我還挺緊張,現在心臟還怦怦跳呢!」
我倒了杯水一口喝下,干的不行的喉嚨這才舒服些。
「那是我的杯子。」
「什麼你的我的,不分的。」
我手里還拿著包袱,可我太累了,放在桌上,就打算寬衣睡覺。
崔紹皺了皺眉,不著痕跡的移開了目光。
「你去其他房間睡吧,我們……」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可我不想聽。
「我去哪里睡?和子舒嗎?你也聽見了,她不大喜歡我。我更不可能和青山一起,他陪著我阿弟。剩下的就是你的房間,或者你想讓我凍死?」
崔紹果然不說話了,但他緊握的雙拳暴露了他的情緒。
我搖搖頭,十年未見,他還是這般內斂克制,克制的不像是一個活人。
我嘆了口氣,掀開錦被,崔紹沒預料到我會如此直白,那張總是平靜無波的臉上終于出現了紅溫。
因為錦被里他赤裸著上身。
7
「陳郁!」
幾乎是咬牙切齒,我回他一個微笑。
「原來你知道我的名字。」
趁著他愣神的功夫,我利索的從包袱里掏出藥瓶,然后讓他趴在床上。
「陳氏的藥膏可是可遇而不可求,比你那些不知從哪里買的強多了,止痛不說,還不留疤痕……」
說到最后,我有些失聲。
橫七豎八的鞭痕印在那消瘦的脊背上,在這些傷疤的下面,是顏色不一的舊傷。
其中有一道從他腰側一直貫穿到小腹,然后沒入錦被下……
崔紹側過身,意味不明的看著我,最后還是我先撐不住,替他蓋好了被子。
「只需七日,就能徹底痊愈……
「你讓一讓,我要睡覺了。」
崔紹沒動,我無奈:「我可不想睡地上了。」
算了算了,不讓就不讓吧,我踢掉鞋子,越過崔紹,睡到了里面。